项云海跟祝饶的心理医生一直有联系,每隔一段时间会向对方反馈祝饶的情况。
“林医生,祝饶以前一直都很乖,是不是因为十多岁的时候太乖了,所以叛逆期延后,现在开始叛逆了?”
女医生笑:“项先生,小饶今年21岁了,这个年纪会远离家长建立自己的圈子是很正常的事啊,恰恰是他在逐渐变得更健康的证明。”
“但是——”项云海坐在别墅二楼阳台上,房子里黑漆漆,已经晚上十一点了,祝饶还没回来。
心理医生说话的语调温和舒缓,仍抚不平他的烦躁。项云海又抽起了烟,一根接着一根,烟灰缸里没一会儿就堆满了烟蒂。
楼底下每路过一辆车,他都眯着眼看一会儿,然后发现不是自家的车,就再重重吸一口烟。
医生说:“我记得您前段时间提到您最近在考虑跟家里介绍的相亲对象结婚,毕竟小饶现在各方面状态都还不错,您应该也希望他能对您少些依赖,好好开始自己的人生吧?”
“……是,但是——”项云海也不知道他在“但是”什么,总之他觉得不怎么痛快。
“那就没什么了呀,一切都按照您的预期在向很好的方向发展。”女医生道,“放宽心,我能理解您一开始还不能完全放心,不过这是脱敏的第一步嘛,慢慢就好了。
“等以后小饶更加独立,有自己成熟的事业、自己的好友圈,甚至再有了自己的家庭,您慢慢就会习惯了,也一定会很欣慰的。”
……欣慰吗?
项云海对着夜空吐了几个烟圈,想象了一番那个场景,似乎并没体验到欣慰的感觉。
他烦躁地捋了一把头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纠结些什么。
只能按照医生所说,将之归结为——弟弟的成长,哥哥的阵痛。
……
项云海的30岁生日很快就到来了,他是6.28的生日,吊了个六月的尾巴。
生日的前两天,他妈黄心莲再次给他打电话。
黄心莲同志压根不记得自己儿子的生日,她像个催进度的甲方,一开口就是:“28号那天没事吧?别骗我说有事啊,我跟你秘书确认过了你那天是空的。没事就出来,我们跟徐家一起吃个饭。”
当然是空的了,那是你儿子生日。
项云海无语。
他看了一眼日历,6月28日那天用红色马克笔画了个圈,是祝饶画的。
这七年来,每年的生日他都是跟祝饶过的。
然而这一整周祝饶都对他淡淡的,也没主动提一起过生日的事情。今早他特意起早了些,跟祝饶暗示了一下,后者没什么反应,只说下周就是正式演出了,这周很忙。
听起来像是不打算跟他过生日了。
项云海觉得有点没意思,他偶尔也会疲惫。
“行,按你和徐家伯父伯母的意思来吧。”项云海掐灭了最后一根烟。
心理医生说的也不无道理。
弟弟长大了,就得放手让他独立,树立全新的边界。
这才是正确的、健康的养育方式。
项云海这么想着,无视了心中那点别扭的异样感。
拉扯
6月27日那天,乐团练习结束,RX的人在嘻嘻哈哈地讨论一会儿要不要一起去KTV唱歌放松一下。
“这几天进度很喜人啊,小饶也辛苦了。”梁潮把指挥棒收进盒子里,走到钢琴边,很自然地想伸手顺一下祝饶的头发,被祝饶躲开了。
男人有些尴尬地收回手,不过很快调整好,不露声色地:“真没想到,小饶你弹拉赫这么有一手,年纪轻轻,太有才华了,未来大有可为啊。”
“谢谢梁哥。”祝饶合上琴盖,微微一笑,仿佛刚才的小插曲没有发生过。
“跟我们一起去唱歌吧?偶尔放松一下,照现在这个进度,音乐会没什么问题。”梁潮说。
“我有点——”
祝饶想说“我有点事”,首提夏诗却蹦蹦跳跳地过来了,一把搂住祝饶的脖子:“去嘛小饶!难得的!”
祝饶不太擅长应付夏诗这种性格热烈的女孩子,还想婉拒,但夏诗已经拉着他的胳膊往门口走了。
赵叔还没来接他,门口RX的人把车都开了出来,夏诗蹭的梁潮的车,她直接就把祝饶推上了梁潮的车后座:“去吧去吧去吧,就浅嗨一下,当团建联络感情了,不会弄到太晚的。”
祝饶看了一眼表,现在是晚上九点。
夏至已过,城里的夜空看不到星星,尽是LED灯缤纷的光,路两边的写字楼灯光未熄,不知道是哪些倒霉的打工人还在加班。
刚下班的人正行色匆匆往地铁站走,主干道在堵车。
大都市的九点是车水马龙的,最是一天热闹的时候。
祝饶看着冷冷淡淡,其实挺不擅长拒绝人的。
对着夏诗热情的脸,他无奈道:“行吧,不过12点前我要回去。”
“可以的可以的。”夏诗挥了把拳头,“那些臭男人要是谁喝多了不放你走,姐姐帮你揍他们!”
祝饶被她的样子逗笑了。
他眼睛的形状很特别,狭长、柔和,眼角尖尖的,笑起来像两弯银钩。
乍看不是让人惊艳的浓颜挂长相,又淡得很有风味,主要是,很符合祝饶本人清冷素净的气质,有点蛊人。
夏诗晃了一下神,然后心虚,咳嗽掩饰。
——她都奔三的人了,不合适不合适。
RX一行几十号人,定了个熟悉的ktv,浩浩荡荡地去了。
祝饶靠在后座上,梁潮和夏诗说话他不参与,偶尔提到他了才答一句。
打开微信,手指在项云海那个风景头像上摩挲了好一会儿,打开聊天窗,输入:【我今天要晚点回去,跟乐团同事去团建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