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枫悬着赤色丝绦,铃铛直直落下,颤动出清脆悠远的悦耳之音。
“咕噜噜”“咕噜噜”两人被声响惊动。
千贺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满面羞愧。
“殿下,微臣失仪了。这脏腑闹腾得厉害,睡着了本不记得,这会子又闹腾起来。这粥着实不饱人,属下想着摘几个了梨子垫饥......”
晴暄见千贺这副窘迫样子,眉头微皱,轻声道:“身在奕国,两位陪暄儿受难,是暄儿恩人。暄儿愿与两位兄弟相待,大哥,九哥……”
千贺、觉枫相互看了看,见晴暄言辞恳切,便未推拒,抱拳称是。
晴暄走至近前,将两人手并于一拢,心下安宁了几分。
满院果香沁人,明月照拂为三人掩了一层薄光。乃至多年之后,晴暄仍记得当晚的月色和幽香。
翌日清晨。符懿道上,两旁街市林立,各家使出浑身解数招揽客人。街市上熙熙攘攘,妇孺老少皆见惯了这等场面,毫不为意,各自采买货物。
“雍国钱啊......”银庄的伙计打量了千贺呈上的银钱,将“雍国”两字咬得分外重。
“呶,三十换一。”伙计努努嘴,指向墙上牌子。
果然那块“今日契率”牌子上横七竖八的写着。
“大哥,这已是第四家了,再要闹翻,今日怕是一分一毫也换不回去。”晴暄死死抱住怒气盈胸的千贺,压低了声说。
“这,哎……刚刚几家二十五换一,已气得人七窍生烟,这家更是个黑心的。”千贺脸色煞白,显见得动了怒。
“那三家已然回不去了,这街上留下的店家不多了,不如先换了,咱们那些细软也可值得些银钱。”
晴暄又将千贺拽到身后,抢先到柜上,好言道:“店家,烦请换了。家兄初来乍到不懂行市,还请店家莫怪。”
伙计算准了两人急于用钱,即便自家契率比着邻家还高几分,两人这单生意也跑不掉,更生轻慢:“啐,丧家犬还想咬人。”
“你、说谁丧家犬?”千贺紧盯着伙计,拳头重重捶在柜上,一字一顿地说。
晴暄见状,使劲拽住千贺右臂,压低声音说道;“御羽卫左中郎千贺听命,孤命你即刻出了这家店,不得与人争执。”
“不是丧家犬怎得到了我们奕国,亡国奴、丧家犬,若不是摄政王有规制不得拒收他国银钱,三十换一也没人要雍国银钱。”伙计躲于柜后见晴暄拖着千贺离开,大着胆子喋喋不休。
晴暄收起银钱快步出店,千贺也静了下来,狠狠瞪了伙计,跟随出来。
“殿下,属下鲁莽了,保证下一家店绝不再生事。”千贺跟随晴暄亦步亦趋,鼓足了劲儿才说出口。
两人于街上又寻得一家钱庄,虽也是三十换一的价码,伙计极为和善,换得还算顺遂。
两人想将细软换些,伙计告知,凡是他国之人细软皆要至汇珍居造册,钱庄才敢兑换。
千贺持着换到的银钱不免丧气,他们带的银钱本便不多,大多细软留给了菩冥关众将士。三十换一,换来的银钱买两袋精米都不够。
繁华街市,琳琅货物,只能看个眼饱,倒没什么。饭馆飘荡的饭味,酒馆蜿蜒的酒香,勾着人的魂魄不肯放手,唯有快步离开了这磨人的地界,将肚囊哄了过去,才堪堪保住囊中来之不易的银钱。
晴暄、千贺几乎是落荒而逃,家中锅里灶上皆是冷的,这屋中若有比这还冷的怕便是两人的心肠了。
两人颓然坐在屋里,相对无言。
“怎得如此垂头丧气?”觉枫一进院子,秋风吹得遍体生寒,见两人情状了然了几分,坐在晴暄身侧,看向千贺问道。
“今日去换银钱,谁知跑了几处钱庄,雍国钱币压根值不上价。咱们带来的勉强换两袋精米。”千贺眼神飘忽,有气无力说道。
“细软呢?”觉枫又问。
“他国人的细软皆要入汇珍居记录在册,否则,其他钱庄皆不敢收。”千贺又答。
“那造册可顺利?”觉枫再问
“伙计说,汇珍居仅初一十五造册,若等排队,总归要等上个把月。”千贺越说越是冒火,拳头不觉又握紧。
“九哥今日之行可顺利?”晴暄不愿想兑钱之事,岔开了话题。
觉枫摇了摇头:“不知为何‘燕客来’店门紧锁,似是出了事。”
“燕客来”掌柜燕茹,乃雍国潜于奕国的暗哨。即便雍国兵败,仍未动用燕茹一线。
觉枫本想见了燕茹,一来探些雍国消息,二来支些银钱,解了眼下燃眉之急。凌冬将至,总归要为殿下添置些厚衣暖被。现下,只得另寻他路了。
“六弟莫忧,总有法子。正巧路过溪边捕了条河鱼、摘了些凫葵,这顿咱们先饱食一顿。”觉枫眼眸中点点莹亮。
三人甩开些颓唐之气,生火造饭,复有了些笑语。
“九哥这样好厨艺,可是在皇宫跟哪位御厨习得的?”晴暄又捯起一筷子清香凫葵放入口中。
觉枫讪笑:“是在乾苑峰练就的功夫,峰上伙食极差,不时便要捉些野物打打牙祭,那些家伙又是一帮子懒货。”
“哦……”
九哥于乾苑峰倒是结交了不少朋友……”晴暄心中些许不快,并未敢露出来,很快驱赶的烟消云散。
“是啊,九弟,乾苑峰奇人辈出,也与兄弟认识认识。”千贺听过乾苑峰种种传闻,不由得心驰神往。
“乾苑峰玄居海外,不效忠一国一朝。收徒弟也全凭宗主意气。如今那些古怪家伙怕是不知所踪了。”觉枫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