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人间无味,酒中有仙,吾平生志愿,便是尝遍天下美酒,醉生梦死。”说到此处,老鱼苍白脸上终见了些血色。
见了这受气小媳妇般的老鱼,觉枫、晴暄相视一笑。
“醉仙楼”三个大字颇为气派,绿柱红檐,店中客人皆是绫罗遮身,谈笑不俗,便是在昊都也算得上一等一的酒楼。
店中专辟了处敞亮地段陈列各色佳酿,单看各色形状各异的精美酒瓶,便知价值不菲。
不多时,三人点的菜已布上了,老鱼赶忙择了一杯送入口中,酒气甘洌醇香,熏得老鱼心花怒放。
这酒,晴暄早些时候浅尝辄止试过几次,都被呛得泪涕四溢。可见老鱼甘之如饴,心下发痒,轻轻掷了掷觉枫衣袖。
“暄儿喝点青梅酿,酒意薄些,亦能开胃。”觉枫早盘算让晴暄试炼些酒量,即便谈不上善饮,明了酒力亦是好的。日后宴席间亦有提防。今日这酒肆中恰有甘甜青梅佳酿,最好不过。
说着,已有侍者端上了酒来。
“果然甘美。”青梅酒入了喉,甜香盈口,爽气四溢,晴暄不觉想起那句“青梅煮酒斗时新……逢着意中人。”
面上不知因为酒还是怎的,竟有些热了。
“鱼兄去了何方高就?多日不曾见,大哥几次念叨你。”觉枫浅浅饮了一杯。
“唉,这些时日被那女娃指使得厉害。”
“那女娃想必被家中娇宠了些,如今孤苦,也让人怜。不若常带她同来。多识些人,想必能好些。”
“觉枫兄弟,你果真……老鱼没看走眼,你这朋友老鱼交定了。”老鱼听觉枫自荐“降魔”,心意畅快,连饮了三杯。
“今日,这人间佳酿,一人一杯,不醉不归。”老鱼小心翼翼捏起其中一杯,凑到鼻子上深嗅了嗅,嗞溜一饮而尽,“兄弟,你们不必客气,老鱼手头宽裕,说起来还要多谢两位兄弟。”
老鱼忽地凑到觉枫耳畔,压低声音,谨慎言道:“老鱼走了大运,遇上了豪客,就是天天请两位饮‘神仙醉’亦是无妨。”
说罢,老鱼酒意萦身,枕了胳膊,志足意满睡倒在酒桌上。
觉枫摇了摇头,又生出些艳羡,这老鱼真乃心中无挂碍,处处自在天。
还未来得及劝阻,晴暄已端起一杯“神仙醉”,仰头尽数吞了。
觉枫伸手阻拦,已是晚了,暗暗叫苦“这神仙醉劲头极大,这桌上已倒了个老鱼,暄儿头次饮酒,再倒了……”
醉仙楼正堂恍然出现个俏丽身影,正一桌桌搜寻,桌上桌下皆要探探,平白惹了不少白眼,她却未看着般,仍是埋头寻人。
“丫头,鱼兄在此。”觉枫看不下她这等磋磨,出声唤她。
那女儿见此情状,毫无怯意,蹦蹦跳跳来了桌前。一眼瞧见醉倒桌上的老鱼,嘴中叨念,“十次便有八次在此处寻得你。”
说完,换上副笑模样,立身抱拳与两人示意,“小女苏步摇见过聂大哥,云兄弟。”,举手投足间颇有侠气。
步摇知两人讶异,笑笑接着说道:“紫宸阁有幸见过,昊都虽卧龙伏虎,可两位这等人物亦非常见,再说,这老鱼常常便要提起与两位识于微时。步摇便是再痴傻些,也知两位了。佯装不识,太没意思。”步摇说完,自顾自坐下,唤了小二,重布了桌上等酒席。
“两位莫要客气,再尝尝这蒜香鲈鱼、八宝菜。”随后再压低声音与两人悄声道:“这家的厨子听说早年是奕皇的专属御厨,自奕皇神龙见首不见尾,便被遣散。手艺一等一的好。”
他再压低声音说:“老鱼在此存了十坛“神仙醉”,两位放心便是。”
“小儿,上一壶神仙醉,记在余之章余老板名下。”步摇驾轻就熟唤与小二。
晴暄更是好奇,以往身边的女子,不是偶人般沉默无声的,便是拈酸吃醋、娇滴绵软的,如此爽利的女子,还是头回见。
觉枫瞧着步摇,终是懂了老鱼为何被她拿捏至此。步摇这等女儿,便是逛十年庙会亦未必碰得着一个。
不多时候,三人皆称饱了,老鱼仍是唤不醒。觉枫提说带两人去霓园,步摇欣然。
千贺见两人捡了个醉汉回来,定睛观看,竟是老鱼。
老鱼见了千贺,迷瞪半睁着眼,似是认得,费力抬手招呼,奈何手又落了下去。
千贺赶忙接过老鱼,沉了片刻,背去自己屋中床铺,“这家伙是喝了多少?”千贺叉腰闷气问道。
“亦不算多,可能是久别相逢,高兴了些。”觉枫应到。
“见这家伙平日里那架势,还以为是千杯不倒。”千贺边说边为老鱼塞好被角。
几人出了屋,步摇抢先一步,秉手道:“千贺大哥,小女苏步摇,打扰了。”
路上两人已与步摇说了些千贺情状,省了大家面面相觑。
千贺见步摇虽容貌不俗,毫不扭捏,也抱拳秉手回礼。“姑娘豪气,在下千贺,有事直呼便是。”
觉枫招呼三人来了屋中。虽正值腊月,屋中炭盆火力渐旺,四人围炉坐下。
前阵子存下的甜梨切了片,混入茶中,溢出股甘甜清冽香味,熏得满屋子甜美。
步摇端起一杯浅尝,咂摸了咂摸,入了喉的梨子茶仿是溪流潺动,熨帖着脏腑,很是舒服。美目瞪成铃铛,又笑成一弯月,娇嗔道:“好甜。微微的酸。”
觉枫笑吟吟为步摇添了杯,又将一盘粉糯栗子糕推到她的近前,示意她尝尝。
步摇揽起袖子挑了只咬上一口,醇厚栗子味,密密实实配上清甜梨子茶,正似今日午后暖阳包裹得人满心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