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林幽深,林溪缕缕。不肖一炷香的工夫,林中现出一处庄子,门面清简,匾额上提着“落拓”两字。
“皇兄,这个陆怀仁倒是个滑的,人人皆知他陆怀仁是王府出身,他却谁也不开罪,没人能拿他错处。”
“陆怀仁做的不错。君子能忍得辱甚于能杀敌。朝堂上慷慨激昂之士不在少数,能持身中正,圆融各方,着实难得。陆怀仁能做得如此,算本王没看错。”
“兄长,先云记下了。”盛先云挠了挠头,眼眸向外瞥。
“先云,河务政工、科考、春种夏收皆为大事……”镜尘还想叮嘱他。
“兄长,今为家宴,咱们不谈国事,只谈家事。”盛先云赶忙挥手,一行舞姬鱼贯而入,轻纱漫舞、姿容艳丽,行如弱柳扶风,动若娇花照水,殿中立时春色曼妙。
先云细细看了看舞池中的舞姬,心中暗自点了点头,步摇说得不错,这些果然皆是些姿容不俗的女子。
他斜眼看向盛镜尘,盛镜尘品着杯中酒亦饶有趣味地看着。
“兄长可有中意?这些舞姬养在此处良久,并未他人染指,身世也清白……”先云悻悻然望着盛镜尘。
盛先云见兄长脸上颜色变幻得紧,还以为他拿不定主意。“不若皆送到摄政王府,王兄好好挑选。”
“不必了,先云,若是好人家的儿女便放了吧。”
“兄长竟一个都没看上的?以往,可是三不五时从你屋中抬出人来,个个有形无状的……”
镜尘被先云所言噎了住。便是一奶同胞的先云都如此看待自己,旁人他无谓人言,对先云倒想着为自己辩驳。
镜尘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不错,却是常有人从我屋中抬出来。要怪便怪那些人的榆木脑袋,想出来的办法也是一样。裹条单子抬出去,算便宜他们了。”
盛先云额上隐隐沁了汗,心中忐忑起来。他原想着镜尘这癖好虽不算光彩,可堂堂摄政王,不过是多些榻上之人,谁又敢说什么?谁知皇兄竟非贪色之人,反而麻烦……
镜尘目光所及盯上一盘金黄炸制之物,拾箸指了指:“这是何物,样子倒也新鲜。”
一旁侍候的怀王府主事夏沅赶忙上前回道:“启禀王爷,这是最近流行的一道小食,叫豆儿鱼,小的听人说,沛河水患已除,大伙为了纪念治河的勇士,便特制了这道小食。内里藏了红豆馅,外酥内糯……听说尤其是两位身着鲛衣的勇士,翻江倒海,大伙皆赞他们是制服了沛河蛟龙的大德……”
先云越听越不对,连忙咳了数声,不住地给夏沅递眼色。
夏沅见了主子神色,心知事情有异,却不明就里,紧紧闭嘴站在了一侧。
镜尘夹起块豆儿鱼咬了口,红豆甜腻软糯,出乎意料的不错。
先云见兄长似乎并未起意。又向外挥了挥手,吞吞吐吐道,“兄长,其实,先云还准备了……”
乐曲稍停,舞姬见状收敛了舞姿,退了下去。
又一排武士穿了甲胄,个个孔武有力,伴着鼓点跳起慷慨的战舞来。
盛镜尘手指敲着脊案,斜眼觑了先云,口中说着:“跳得不错,赐酒。”
武士闻言皆停了舞,正过身子等待赐酒。
酒水满上了十二杯,映衬得玉杯莹润透亮。
镜尘目光逡巡了一圈,深眸幽暗,“今天来了这里应该是想常伴在本王左右的。可本王身边的需要有些胆色之人,运气也不能太差。这十二杯中有一杯是毒酒。本王与你们两条路,一个是依次喝了各安天命,另一个谁要是有胆气,可以挑其中一杯。只要喝下这一杯,无论生死,其他人皆不必再喝了。”
盛先云量着这十二个人皆是面面相觑,相互交换着眼神,脸色皆成了菜色,便知没人有这个胆色。倒不如随波逐流,总不会运气那么差,直接喝到毒酒。
问过三遍仍是无人主动出列。个个铠甲歪歪斜斜挂在胸前,更有甚者手抖得无法自持,手中兵刃“哐当”落地,七七八八歪在当场。
“罢了罢了,退下吧。”镜尘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去。这十二人如蒙大赦,手脚并用生,连滚带爬出了殿,怕跑慢了,再生事端。
镜尘饮着酒,嗤笑出了声。
盛先云满脸羞愤,暗骂这些人太过怂包,可嘴上仍是不服气。
“兄长气势凌厉,这些人哪里见过。一见便吓破了胆,人家好端端来献舞,兄长偏要让人家试毒,谁不想留着这条命,又不是个个都是……”
那三个字刚待说出口,先云连忙悬崖勒马。他本以为只要那人离得远远的,不再出现在皇兄面前,便渐渐淡了。可就算他不想承认也得认下,聂觉枫那等人物属实难得……
“这酒不错的,可惜了。”镜尘叹着一杯接一杯饮尽了面前的十二杯水酒。脑海混沌,只有一个念头,若今日觉枫在此,他会如何?他会挺身而出主动挑一杯,莫说是十二选一,便是二选一,他也会挺身而出,他一定会的……
可越是饮酒,越是四体生寒,手指微僵,几乎拿不稳酒杯,盛镜尘拼命压抑住思虑那人的念头,停滞的血气似是再生转圜,冷僵之状渐渐缓了。
他面色平静说道:“先云,为兄答应过太上皇,会给王府好好找一位主母。天下之事繁多,容不得我整日思想诸多。你且放心……”
先云向来对皇兄所言深信不疑,他懵懂点点头。
“对了,跟在你身边的苏姑娘。”
“她,王兄怎么突然提到步摇……”念及盛镜尘所言要纳妃,先云心中慌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