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的正是凌念羽,他声势煊赫,身边十数人皆持了重甲重弩,森冷箭锋正对着晴源等人。
晴源扭头看过去,看着面目生涩的御羽卫,自知大势已去,他目光寻觅了良久,才搜到那具尸身,蹒跚着爬过去,越过尸山,膝行到近前,抱起那女子头颅,大叫了一声:“娘亲……是儿太没用,不敢在人前喊你一句,侍奉一日。垂死身败,悔之晚矣。”
他好恨,他还有大业未成……还有大仇要报……
晴源七尺男儿哭得如同孩童,凄厉哭诉环绕殿宇。
念羽见状便要挥手放弩,觉枫抬手,高喊:“念羽,不要……”
晴源抱着那女子尸身,一手捂住那处被那截金丝戳得极深的伤处,听到觉枫声音,已被泪和血涂得模糊的双目,勉强睁眼看了看晴暄,又看了看觉枫,张开血口仰天长啸:“聂觉枫,我在黄泉路上等你……”
说罢,他摆好那女子尸身,剑锋直插中腹,跪着向前栽倒过去,亦成了尸骸中的一个。
晴源倒下,云后长长出了口气。
宋铎等贴身侍卫没了主张,再挣扎亦是无益,纷纷缴了械。
念羽看了眼觉枫,微微点头,英姿勃发地快步上前,跪倒在地,自报家门:“御羽卫凌念羽,拜见娘娘、殿下。”
刚刚经历腥风血雨厮杀的云后,看着这个救她们出水火的俊秀小将欣然点了点头,“爱卿快请起,爱卿护驾可立首功,此地交给你们了。”
念羽跪着抱拳道:“遵旨。”,接着跪向一侧,闪出一条通路来。
云后在玉屏、云再宁护送下,脚步慌张,神情也有些凌乱。
觉枫躬身让出路来,脑海中晃的还是晴源那如血人一般狰狞的面容……
眼前突得有个白色身影,趔趄踏空,马上便要栽倒,觉枫眼睛还没认清,手臂已伸了出去,将那个身着素白轻纱之人准准截住,防他摔倒……
那人尚还未站定,已将觉枫的手反向甩了出去。
觉枫看清那张脸,恍惚了一瞬。晴喧冰冷的眸子射出幽怨的寒光。他从未想过小殿下会有一日用这等眼光看向他,心猛地瑟缩了下。
或许血手印斑驳落在白纱之上,却是难堪……
他将手收了回来,咬了咬唇,再向后退了一步。
殿内大部分人还惊魂未定,并未有人注意到这不起眼的一幕。
“觉枫、觉枫,晴……这两个人如何安置?”陆鸣拍了拍觉枫肩膀。
觉枫扭过头看着两具如泥般任人摆弄的躯骸,睫毛颤了颤,思量了片刻:“将他们好好清理了,厚葬在一处。”
廉谦见此地事已了结,走到觉枫近前拱了拱手,从怀中掏出一方木盒交予觉枫,并未多言便带其余七人离了隆政殿。
觉枫打开木盒,盒中七颗珍珠大小的红棕药丸。盒间缝隙别了张纸笺,记述此药乃是生血补血的“当归神安丸”,一同详细记载了用法。
他仔细将木盒收入怀中,颓然看着血染的隆政殿,莽莽不知所为。
放眼过去,陆鸣、念羽这班亲朋故旧,哪怕是普通兵将士卒,皆与盛镜尘有血海深仇……自己是否要纵着自己的心绪与他来往?
或许,来往对两人皆是无益……
二十七日后,粉饰一新的崇政殿宝座迎来了他的第十六位主人,他这次称号叫做庆阳君。
庆阳君晴暄高高坐在皇位上,仍是双目散淡,面无表情,如一尊佛像,注视着他的臣属。
他的表兄云再宁正在殿上指点江山,他重新整编了御羽卫、御兵卫和御甲卫,并遣了手下得力之人分别掌管。
觉枫被封御甲卫执事之职,位在宋铎之下。
宣旨声犹在,耳边响起云后叙谈:“聂大人,眼下暄儿刚刚登位,处境尴尬,百姓心中仍有仇怨,与奕国之人走得太近,于他不利……无法给大人许以高官……”
他含笑谢了恩。
初神医在雍国已待了不短日子,再久留即是无理了。他亦通过五十一那边请人将初神医接了回去。只拖初神医给那人捎去一封书信……
觉枫被赐给了处僻静宅子,他不便再住在陆鸣家中。陆鸣百般挽留,仍是留不住,只好随了他的愿……
御甲卫并无什么实务需他处置,点过卯便可……
他每日无非简单食宿,抽时间去给大娘做点吃的,或是去御羽卫看望阿忍。
这日,吃过饭,觉枫想要研习功法,方才调息,便听了叩门之声。
那人虽已轻装简从,服饰仍是考究。抬眼张望看到觉枫,满眼热切。
待觉枫再走近些,那人扑通跪在地上,抱住了他的大腿。
“聂大人,允明来是要求你心疼心疼君上……”
觉枫连忙将允明搀扶了起来。
“允大人,这是何意?”
“唉,我的好大人。世人皆道庆阳君冷血,谁知君上他夜夜辗转难寐的苦楚。”说到此处,允明热泪滚烫,忍不住以袖子拭泪。
“为何如此……”觉枫晃的睁大了双眸。
“君上他病了……只有大人能帮他。”
觉枫想起那日晴暄嫌恶的神情,身子一僵:“允大人,恐怕今非昔比,在下早触怒了殿下……”
“唉”允明急得跺了跺脚。“大人,无论如何要给在下这个薄面。一个时辰之后,小的引君上去鹤谛亭,大人可万万莫迟了……”
鹤谛亭坐落皇庭东南,虽仍处宫闱之内,却遮掩于茂林,独成一格。若有变动,转身出了十五步便可出了皇庭……
他早年拱卫皇城,踏遍皇庭每寸角落,多少次徘徊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