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鸣向前提了提,想凑近些看看救下觉枫的恩人,可他的马脚步慌乱异常,险些将他颠簸下马。
陆鸣死命束住马缰才将它稳住。
觉枫看着陆鸣等人眼中热了起来,大伙抛下了身家性命要劫法场……可陆鸣这一问将他激醒了,从头到脚如被泼了冰水。
人丛中不知有谁低语:“是奕国摄政王……”
“没错,就是他。”另有人随声附和。
人群中似乎闻到了危险气息,皆向后瑟缩在一起。
陆鸣张着身子向前探了探,扭身问道:“奕国摄政王……”
觉枫见状赶忙策马到盛镜尘身侧,低声说道:“今日多谢王爷救命之恩,觉枫定当投桃报李。可眼下情势紧急,还请王爷避其锋芒。”说罢,他抚了抚盛镜尘右臂,“求你……”
盛镜尘身子未动,微微转头看了眼觉枫:“本王向来避无可避……怎么?是怕他们杀了我,还是怕我杀了你这班兄弟?”
盛镜尘此言声音不大,却让在场之人皆听在耳中清清楚楚。
深林里为野兽窥视捕猎的危险气息蔓延,众人皆后退数步,拉开斗战的架势。
陆鸣望着觉枫,犹疑问道:“九哥,这人真的是盛镜尘……”
“陆鸣、众位你们皆是为了救我冒险而来,觉枫感激不尽。此处……”
陆鸣抽出单刀:“九哥,奕国之人豺狼之辈,这个人更是心狠手辣,猪狗不如,你可知在重掖山、菩冥关,他杀了咱们多少人?如今落了单,我们不能轻纵了他……”
众人脸上皮肉绷紧,熊熊燃起殊死一战的心火,似要将人生吞活剥了一般。
盛镜尘眸光在众人脸上逡巡了一圈,猛兽一般的目光盯住了陆鸣:“好生笑话,战场之上,各为其主,本王陪你们过家家不成……”
他抽出红叶斩,夜幕里咧开一道赤红口子,名器叫嚣,见血才还。他高高在上喊话众人:“今日也不必废话,拿出些真本事来,本王还能高看你们一眼。”
觉枫看他眼波肃杀,知他被激出了杀心。
觉枫再想开口,被镜尘堵了上。
“若为我,你大可放心。本王出生入死,此等阵仗还从无败绩。若是不放心你这般兄弟,一起便是……”
盛镜尘语气依旧倨傲,可眼眸甚至不敢看向觉枫,此言如完整坚硬的玉瓶,轻轻一碰便要碎成齑粉……
觉枫如置于火上炙烤,一边是生死契阔的兄弟厚义,一边是……
他脊梁冷汗冒了出来,周身清冽的冷杉气息萦绕,他必要说服盛镜尘。
觉枫又将马向前提了几步,与镜尘罅隙愈来愈小,他左手握起镜尘的左手放在胸前,湿润着眸子,颤抖着嘴唇低声道:“王爷,这些人都是为了救我豁出命来,无论哪个死了或是伤了,我皆无法再立于天地。咱们逃吧……”
“从此……”
“天涯海角,予取予求……”
觉枫左手露出反复割伤又愈合的伤口,镜尘看在眼中,心念如燃……
前一刻,他已万念俱灰,他逼迫自己隔断这番不该生出的妄念。
“天涯海角,予取予求。”
他默默咂摸着八个字,他对这番提议心动了,不过是饶了这般宵小的性命……况且,这些人本便没有几日好活……
他头一次切肤感受眼前之人的小意温柔……蛊人的诺言、不肯示人的脆弱,让他无法拒绝,心中软了软,轻轻颔了颔首……
陆鸣看着两人尤其是觉枫的暧昧姿态,出神了半刻,心中如大雨滂沱……拿刀的手没了气力……
众人神思恍惚之际……
觉枫忽得说了一声:“走……”这一声主要是为提点五十一。
五十一虽也懵得厉害,可始终存了份心思观察局势。听了觉枫所言,心领神会……一马当先冲了出去……镜尘策马跟了上去……
快到近前,五十一狠击了马儿胯骨,那马吃痛,横冲直撞向人群冲去……五十一顺势跳跃到盛镜尘的奇骏上。
众人防线被突然而至的疯马冲得没了章法。觉枫已趁着这个空当,刀刃戳地,翻转身形,纵马来到陆鸣近前,虚晃一刀,提了陆鸣前襟,横刀在他项前……
霎时之间,四人两马已冲出了包围。
“觉枫,这是怎么回事……你是装成此等模样哄骗他们的吧……”陆鸣六神无措,胡乱猜测着……
“陆鸣,一直以来,我拿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兄弟。今日,我亦不想欺瞒你。我与他确实有些纠缠,可我自问没做过对不起雍国之事,是非只能任人评说。”觉枫悲泣埋于胸,声音颤抖,持刀的腕子也是颤抖的。
御羽卫皆是持弓放箭的高手,觉枫仍需以自身作为抵挡,左奔右突的挡在盛镜尘的马侧,护着马儿不被射中。
他控了控自己的心绪,继续说道:“陆鸣,雍国已无觉枫的立锥之地。可我还有一桩要事未成,不能死在此地……”
觉枫悲从中来,眼中热泪飙出,带着温度落在陆鸣手背上。
陆鸣闷哼了一声。
他自知无力更改觉枫处境。今日所来的御羽卫皆是受过觉枫的恩惠自愿前来。
可众人亦以奕国为死敌,觉枫竟与雍国死对头有了牵扯,不知该如何评说。
他从腰际抽出一物,“兄弟,这个还你。”乃是觉枫那柄贴身的短刃弯刀。
他丧气地歪了歪头:“咱们今日来此,本没打算再回去。这番局面却是着实未曾料想。”
他眼眸横了横另外一侧抵挡飞羽的盛镜尘。
“觉枫,这贼人狼子野心,你,你跟了他,要多加小心。”陆鸣心中懊悔愈炙,今日不仅杀不了这贼人,还要赔进去个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