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皇三言两语便将两人离心离德,比杀了他们还要痛快。只是眼看着镜尘姿态如此低微,实在看不过眼,冷冷盯着那男宠,只待他将话说透,让镜尘死了心,便一剑了结了他……
觉枫已然想得清楚,他单膝跪着镜尘身前,从怀中掏出上药,手脚麻利地用药为他封住伤处,又撕下衣衫为他将伤处系好。最后紧紧握了握镜尘手掌。
他缓缓站起身,双目平视奕皇。
他唇角微微翘了翘,抱拳行礼,说道:“皇爷没喜欢过什么人吧,起码没深爱过……”
“春风秋雨,夏日冬雪,我与镜尘一呼一吸之间有过的朝朝暮暮,谁也无法泯灭。今天不光皇爷说了不算,就是大罗金仙来了说了也不算……”
他说罢,转身将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之上,扶起镜尘。“王爷为奕国殚精竭虑,开疆拓土,作为臣子不欠奕国。他虽是皇爷亲子,可也是冉妃娘娘亲子,他竭力回护母亲弟弟有什么过错,他为奕国遍体鳞伤,亦非钢筋铁骨,如今已然生受了这一剑……无力再受一剑……我们告辞……”
奕皇压根听不进觉枫所言,挥剑便向觉枫砍过去。
觉枫横抱镜尘,闪转腾挪。
兀得,从眼前飞过一支黑褐色短箭。
觉枫扭头看去,那枝箭不偏不倚正中奕皇手腕。此箭无镝,乃是给初练弓箭之人使用,只在奕皇手腕上留下道深红印记。可剑已然是拿不稳了,“哐啷”一声,应声落地。
“枫哥哥,我射中了……”清脆稚童声传来,明焰一脸求表扬的神情来到觉枫身畔。
他转头看向奕皇,满目犹疑,厉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什么要害我大哥和我师傅……”
奕皇瞠目结舌看着眼前的孩子,他早早从那张酷似镜尘小时候的脸上看出了端倪,听到那孩子喊人,便更加确信,眼前这个活灵活现的娃娃便是那个他从未看过一眼,便听信旁人之言要将他处死的孩子。
房淞之流所作所为,镜尘早写成了奏报呈给了他,他也看过数遍,可他并无自省。他自认皆是为歹人蒙蔽,纵然他错杀冤杀了他人,可他是高高在上的皇……是房淞为臣不忠,镜尘为子不孝,才害他落得这番地步。
可这个孩子的出现,恍如给他面门一记拳头,心口如被野兽撕咬般裂开……掉落的剑再也无力拾起……怔怔看着明焰出神……
明焰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想他应是有些疯癫,便不再理他转身到另外一侧搀扶镜尘。
三人走出十数步,镜尘停下了脚步,他扭头和奕皇道别:“从今日起,您自由了,守卫之人不再行监管之责,您可随意调遣……”
他沉吟了半晌,又说道:“我身上的‘素昧’之毒已然解了……”
说罢,他与觉枫、明焰出了这座“有其形无其实”的宫宇……
回程路上,明焰浑然未觉刚刚那一幕意味着什么……一面庆幸自己射术小有所成,一面抱怨这次随两人出来太不尽兴……
觉枫看他撅得高高的小嘴,满口答应:“下次休沐,枫哥哥带你去打猎……”
“真的?”明焰眼神中流露惊喜。
觉枫朝他郑重点点头:“那是当然……”他口中回着明焰,眸光落在镜尘微蹙的眉目始终没再移开。
三人回了王府,医师为镜尘重新换了伤药。
镜尘喝过药,微蹙着眉,半倚在床头。
觉枫坐在床边,薄嗔道:“这就是你想出的办法?万一那一剑是抹到脖子上呢?”
“我囚他三载,他捅我一剑,这笔账拉不平,就算让父皇出出气。”他微微一顿:“父皇就算对我狠心,对盛氏却是在意的。”镜尘粲然一笑,笑容中却带着一抹苦涩。
觉枫看着他眼中闪烁细碎亮光,心中狠狠缩了缩。镜尘身份尊贵,可他在意的父皇看中的是盛氏,却不是他这个活生生的儿子,只要对盛氏有用,是镜尘还是先云或是其他人,并无差别。母妃对他疼爱有加,却显然更在意明焰……
镜尘不知他的心思,以为他对那事介怀,拉着他的袖口:“今日父皇所言,我从未那么想过,你不准信也不准想……”
觉枫摇了摇头,抬眸看着镜尘:“皇爷果然洞察人心,他突的说出此言,我简直如遭雷击,可我不是三岁小孩子了,我记着那些耳鬓厮磨,也记着那些同生共死,只要你还要我,我就将你紧紧抓着,死都不放……”
镜尘今日几经磋磨,听觉枫这么说,鼻尖发酸,他缓了口气,调笑道:“不是三岁小孩子,那你几岁……”
觉枫目光从他眉眼鼻尖滑过,落到唇上,珍重的贴了上去,口中呢喃:“四岁……”
两人脸上带着最最醇美的笑容,沉浸在瑰丽春色中。天地无他,只唯君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