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音倒是对此接受得十分迅速,毕竟这里也没有她反对的地方。然而大发善心也好, 来自于高维世界的田野调查也罢(人只能想象自己接触的事物, 所以宋音也不知道它们有没有田野调查这种说法, 不过管它呢),仅从自己的感受出发, 她觉得自己在遭受一场无妄之灾。
特别是看到新闻所记录的混乱场景后, 这种感想抵达了顶峰。
与之相比, 合心公司桌椅冰冷, 室内寂静,平滑的地面折射的顶灯,洁净得像是一个刚刚建成尚未沾染丝毫人气的写字楼, 与混乱和嘈杂无一点关系。别人吵闹别人的, 这会轮到她替别人岁月静好了。
据报道, 造成混乱的诡异已经被官方成功捕获,事情已经进入尾声,也没给她留上阵表忠心的时机。这里安静得就像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 如果没有人找上门外, 现在宋音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思考人生。
留给她的选择不多, 接受所谓“监管者”的职责,每天随机挑几个人下地狱是一种;或者成为一个长嘴巴的人, 将被告知的一切再告知给别人也是一种。宋音正思索自己该怎样才能顺遂地回归事业,核意识却对她之前的回答表示了诧异:“你怎么会这样想?”
“对于观测者来说,这不够有趣”——它惊讶于宋音所代入视角的傲慢与冷漠。这样的想法代表着提出者本人认同上层对下层的绝对凌驾,甚至作为下层本身,她并没有表现出愤怒与震惊的情绪,异于常人地平淡。
然而有趣——谁会把这样的情绪用词作为答案?
宋音从对方的语气中听出一种指责,这时候倒是觉得冒犯起来,声音都大了些:“之前你把高维生物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总不可能是祂做不到吧!话说你之前不也说自己是高维生物吗,该不会就是——”
就是这个时刻,爆炸声平地惊雷一般,顿时打断了她的话语。远处的树林开始颤动,地面同时传来震感,足可见其源头又是怎样的激烈。
一切不都已经收尾了吗?该不会这下是冲她来的吧?
这突发的变故瞬间将宋音拉入最真实的现实里,她立刻走向玻璃窗前观察情况,心里询问人声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在看向楼底时,不必对方做什么补充,瞬间猜想出了一切。
奇形怪状的物种连成一条队列向远处移动,最尾端,门口还在一只一只吐出新物种,出行者飘忽不定,如鬼夜行。有只巨大的小山状的生物在中段蠕动着,宋音第一瞬间的反应是大门应该通不过它。
不对,重要的是——
“它们怎么走出来的!”
宋音瞳孔地震,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有没有关门。
“员工上的是夜班,白天出行不受约束,这些是你挑选的新员工……这可是你的核域。”
不,这是合心公司,宋音心里默默说道,而且对于数量也有疑问。
然而问题与异常堆积太多,她也没时间将事情梳理一遍。宋音只是问:“怎么把它们召回来?”
召不回来就死定了。
无论是上一次捞核子还是现在,宋音没打开游戏都有一个重要原因,她会失忆。原先或许能增加游戏沉浸度的环节,此刻除了降智以外别无它用。她自己或许名声上受点伤害也就过去了,别人估计死透透的。
另一边,她也在掏出手机联系合心公司,对方一向秒回的习惯让她如今寄予厚望。
宋音暂时没有看到任何人,所以此刻虽然觉得事态紧急,但并非十分慌张。23楼,接近顶楼的位置,她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站定,双手捧着手机打字。正下方是一整块光滑的外墙面,折射着逐渐走向余晖的日光,带着森然的冷意。反光一直延伸到最低端,一楼大门打开着,又走出一只前所未闻的生物。
似有所觉,站在高层的女人突然抬头,在侦查员瞬间绷紧神经的同时,她又低下头去,重新看向屏幕。
掩体中的人并没有放松警惕,她屏住呼吸保持十几秒后,开始朝耳麦内汇报信息。
又是一只怪物被大厦吐出,没有人知道里面还会走出多少诡异,正如他们当初并不知道,石像只是杀伤力微乎其微的预告函,连带着那场直播,提醒他们接下来该怎样迎接这绝望的命运。
一只巨大的黑色怪物逐渐朝侦查员靠近,即便已经接连见到许多可怕的场景,此刻她依然为这有四层楼高度泥淖般的物体感到震撼。
移动一段距离后,这只怪物离开了队列,在一块平坦的区域驻足。它开始消融,进入地面,成为一团色泽厚重的黑色水泊。
水泊上方泛出波澜,下一刻,从里面走出一个长手长脚的人形物体。
它开始朝观察员走去,后者立刻拉下遮盖,开始掩藏。
8月23日至8月26日,近十场风暴接连登陆各大洲,对于世界末日的恐慌甚嚣尘上。那时所有人并不知道,相比而言这是多么“轻松”而“温馨”的灾难,一部分人罹难,一部分人得以安稳。
8月27日,“雷马尔”抵达孟加拉湾,“南歌子”正式登陆。在她出现前,多位人员观测到她与B-224号大巴车的存在,多位人员遭遇异常的公交车和公交线路,23个人因乘坐同样的线路不知所终。
同日上午10点至下午15点,风暴的解决似乎预示着好迹象,对于“南歌子”的判断多数倾向于正面,相当一部分地区的民众有自发的跪拜和祈祷行为。后来人们认为这是一次展示武力与权柄的行动,一场足迹跨越整个地球的巡游。
同日下午15点半,一件所有人都不曾意料到的事情发生了:南歌子的直播,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前展示世界之外的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