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律师客气地和唐则浚钱美濂打招呼,吴太太跟在后面,有些笨拙地模仿吴律师的样子问好。她看见了站在一边的唐仲樱和唐季杉,认为这两位年轻人应该与自己更有共同话题,于是便走过来同唐仲樱说话。
“你好,你是不是唐先生的孙女?之前在报道上见过你,你比照片上更漂亮。”吴太太一边说,一边就要牵起唐仲樱的手,以示亲昵。
唐仲樱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些,笑道:“谢谢。你也很漂亮,和吴律师很相配,郎才女貌。”
唐季杉听出了姐姐话中带着的揶揄,忍不住笑出声来。而吴太太却把这当作真心的赞美,更是对唐仲樱热情起来,执意要在晚餐结束后的茶话会时间坐在唐仲樱的旁边。为了拉近与唐仲樱的距离,吴太太便开始搜肠刮肚想一些近日听到的圈内八卦。然而不管说得如何精彩绝伦,唐仲樱却总是报以标准的笑容,外加一句惊喜感不强的“是吗?”
吴太太与吴律师新婚不久,圈内朋友不多。对于自己之前小网红的身份,吴太太是想快速抹去的。在吴律师的运作之下,吴太太已经进了一家国内知名大学开始了EMBA课程。之前模特圈网红圈那帮小姐妹,她早就想划清界限了。眼下面前坐着一个唐仲樱,是人尽皆知的富三代。在吴太太看来,如果能和唐仲樱做朋友,那么足以算是自己前进的一大步。
“仲樱妹妹,你有没有听说,之前一个投资大佬去世,怀疑被人下毒了。我先生说,这个案件疑点重重啊。本来应该留着尸体进行解剖的,但是她老婆拒绝了,连夜把人拉到殡仪馆去,火化了!”吴太太讲得情绪感十足。
唐仲樱只觉得尴尬。与一个不怎么熟悉的人聊八卦,本身就是一件不怎么妥当的事,可吴太太依旧认为这是拉近关系的最佳方式。
“你猜她为什么这么做?”吴太太故作聪明地卖了个关子。
唐仲樱出于礼貌,只好象征性地问了句:“为什么?”
吴太太便洋洋得意地抛出八卦的精彩部分:“怕情人带着私生子来抢遗产啊!连夜火化了,连亲子鉴定都没法做了。第二天那外头的女人才抱着女儿来,早就晚了,哭得上起不接下气的。也不知道是哭这男人,还是哭私生女要不到钱了。”
吴太太津津有味地讲着,唐仲樱脸上的笑容却凝固了。这案情多多少少和自己的经历有些相似之处,因此唐家人默契地绝不讨论这个人尽皆知的案子。吴太太不懂内因,把它当作八卦来讲,而唐仲樱只感到自己的心在听到“私生女”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抽紧了。唐仲樱已经很久没有听见别人对她说过这三个字了,再次听见却依然窒息,这大概已成为她深刻的肌肉记忆。吴太太还想讲什么,然而唐仲樱只想离这位表达欲强烈的模特美人远一点。
“哎,仲樱妹妹,我们加个微信吧,好吗?”吴太太热情地拿出了手机。手机壳上镶满了亮晶晶的水钻,差点闪到了唐仲樱的眼睛。
“不用了,有事情可以让吴律师转告。”唐仲樱拒绝道。
吴太太说道:“和他才没有关系呢。是方便咱俩之间联系,有空我们可以一起出去玩呀。前一阵子我先生还带我去了里士满滑雪,那边可太好了。你去过里士满吗?滑雪胜地!”
里士满,这也是一个长久没有听过的词语。唐仲樱脑海里顿时翻涌起许多回忆,这些回忆本来已经陈旧得如同脆弱的旧纸张,此刻却一下子鲜活起来。她想起了自由自在的里士满,想起了太妃糖,想起了snow club,想起了那时还年轻的母亲。
“你……去了里士满?”唐仲樱问道。
见唐仲樱对里士满感兴趣,吴太太一下子更兴奋了。
“是啊,整个大温地区,我还是最喜欢里士满!华人多,全程讲中文也毫无障碍。吃东西也方便,滑雪也方便。我先生说,他十二年前第一次去的里士满,当时他就很喜欢,所以也带我来了。”
吴太太说得眉开眼笑,唐仲樱陷入了沉默。吴太太是个没脑子又想向上爬的笨蛋美人,说的话大概率都是无心的,但吴律师不一样。唐仲樱在心里反复咀嚼着“遗产”、“私生女”、“里士满”、以及“十二年前”这几个字眼。她望了一眼不远处正和唐则浚钱美濂聊得火热的吴律师,他比当年明显老了许多,鬓角的白发清晰可见。
唐仲樱第一次见到吴律师,是在十四岁那一年。那时她刚到唐家不久,见到了这位年轻律师。彼时的吴律师不过三十多岁,是唐则浚最为信赖的法律顾问。唐仲樱只记得那段时间吴律师也经常来唐家,带着厚厚的牛皮文件袋。当家里的阿姨们都还用一种疑惑的眼光打量唐仲樱的时候,吴律师却已经把巧克力递到她面前,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阿樱。”
这声“阿樱”叫得唐仲樱心里热乎乎的。平时只有家人和关系好的朋友才会这样叫她,而在初来乍到的唐家,吴律师这样叫,唐仲樱认为是承认了她合法地位的表现。此外,吴律师来的时候总会给唐仲樱带一盒巧克力,她因此对这位彬彬有礼的律师印象很好。吴律师愿意和她聊天,看她画画,连连夸赞。
“我听说你还学过书法。”吴律师对着小小的唐仲樱说道。
唐仲樱一只脚刚踏进唐家,急于向爷爷身边的人展示才艺,于是便忙不迭地回答道:“学过。爸爸还夸我,说我的魏碑写得最好。”
“你写给我看看,可以吗?”吴律师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