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可芙平静地反问道:“反抗?我要怎么反抗呢?人们坐飞机或者高铁的时候,听见别人手机外放,听见别人吵吵闹闹的时候,连句阻止的话都不敢说。工作里遇见讨厌的上司和同事,也是只敢背后吐槽不敢当面回应。怎么到了我这里,就觉得我反抗很容易呢?我当时只有十三岁,除了妈妈和他,我几乎不认识国内的任何人。你能想象吗?在某一天早晨醒来,和你朝夕相处的妈妈忽然就不见了,而你必须和自己完全不熟悉的爸爸生活在一起。你明明知道爸爸养你的目的是为了给弟弟铺路,但你又有什么办法?十三岁,离家出走吗?上哪里去生活呢?就算后来我上了学出了国,但要反抗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没有人帮助我,我和我最好的朋友们都失去了联系。直到最近,我才重新找到了她们。但各人有各人的难处,我觉得她们过得也没有看起来那么顺利。”
谢则宁赶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批判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可以和他谈一谈,改变他的想法?”
金可芙摇摇头:“你觉得呢?你有能力改变你父母的想法吗?”
谢则宁被金可芙问住了。在某种程度上,他与金可芙的处境是相似的。在自己和哥哥之间,父母看好的始终是哥哥。哥哥从小听话乖巧,踏踏实实地走在父母安排好的道路上。但他却放浪形骸得多,始终与父母的期待背道而驰。在哥哥学着参与进家里医疗器械公司的董事会时,他正骑着新改装的摩托车飞驰在高速上,体验那种离经叛道的快感。谢则宁深刻地认识到,父母的爱并非是无条件的。他们与自己有着难以割舍的血缘关系,但同时他们依然有着商人的本质。只要手头上有两个以上的选择,他们立刻会权衡利弊,试图找出能让利益更大化的那个选项。而另一个选项也不能浪费,最好变成垫脚石与助推器。哥哥是毫无争议的plan A,而他谢则宁则是贡献出光与热的助推器。
“谢谢你跟我说这些。你的话让我觉得……觉得自己变成你更好的朋友了。”谢则宁望着金可芙,真诚地说道。
金可芙仰起头,叹了一口气:“我都失恋了,你快安慰安慰我。”
“失恋了?你确定了吗?不再考虑考虑?”谢则宁笑着问道。
金可芙果断地摇摇头:“不要!绝对不要!放弃我的人,我没必要再给机会。”
谢则宁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也对,像你这样的女孩,也没必要在同一个地方停留过久。实在不行,还有我呢。”
“你?算了,我从不在朋友里选恋人。朋友最难得,从某种意义上说,比恋人更难得。和朋友失去联络,我特别伤心。但和男朋友分手,我好像从来没过度悲伤过。我可不想因为跟你闹掰连朋友都做不成。”金可芙回答道。
谢则宁脸上掠过一丝失望,但很快被他用轻快的语气带过:“好了,快上车吧。上车睡一觉,等你醒过来的时候,我差不多也就把你送到了。你想回自己的公寓,还是回你爸爸那个家?”
“当然是他那里!我还没质问他呢!”金可芙气呼呼地说道。她把手机调成静音,又带上了眼罩,嘱咐谢则宁:“到了叫我。对了,你开车没问题吧?你要是累了,中途把我叫醒,换我开。”
谢则宁只觉得金可芙的美丽之上,还带着一些难以言说的可爱。过分的美丽只会令人望而生畏,而这恰到好处的可爱又把她拉到了他身边。他看着在副驾驶上躺好的金可芙,心里竟然有些羡慕起叶忍了。
“没关系,你休息吧。在你给我打电话之前,我已经在车里睡过一阵了,就等着晚上试飞呢。”
“没有打扰你工作吧?”
“没有。以后请你多多打扰。”
金可芙冲谢则宁笑了笑。谢则宁的车开得很稳,金可芙很快进入了睡眠。她只觉得自己独自进入了一条长长的隧道,隧道暗黑湿冷,她极度害怕却又不敢回头。她硬着头皮走到最后,忽然看见了一座闪闪发光的城堡。那些闪耀的灯光一下子把恐惧全部驱散了。
“醒醒,已经到了。”金可芙耳边传来了谢则宁温和的呼唤。她摘下眼罩,揉揉惺忪的睡眼,惊讶地发现家里那别墅在这深夜竟也灯火通明。远处还传来一些人说话的声音,有男有女,乱糟糟的。
“怎么回事,你们家这么晚还在开party吗?”谢则宁开玩笑道。
金可芙也满心疑惑。罗正梁极其注重养生,每晚十一点前一定回熄灯睡觉,而今天却如此反常。她下了车,和谢则宁一前一后走向大门。大铁门开着,而那一楼客厅也熙熙攘攘站了好多人。金可芙刚走到玄关处,只见玲姐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朝金可芙喊道:“你可回来了!出大事了!打你好多电话,你都没接!”
“我手机静音了。怎么回事?家里怎么来了这么些人?他呢?”金可芙指了指楼上的房间,“他”指代的自然是罗正梁。
玲姐满面愁容,回答道:“这几天你爸爸情况又变差了,自从上次中风后其实一直都不好。我们正准备明天再上医院去,没想到今晚就来了这些人,说要把你爸爸接走。”
金可芙更加疑惑了:“接走?接去哪儿?”
“接到我那儿去!”从那一堆人里,突然走过来一个身材高大丰腴的女人。女人在玲姐面前站定,不紧不慢地说道:“我特意为他买了套房子,专门给他养病用。环境不错,今晚就把他接走。后续的治疗我们都负责,你们不用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