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淳朴勤劳的蔡如冰忽然间强硬起来,夏永明顿时感到一阵焦虑。在夏永明看来,蔡如冰对外虽然一直有着铁娘子般的性格和手腕,但对他夏永明可是绝对服从的。从十八岁他把她从那个小小的村子带到广州的时候开始,这个同乡的女人便认定了他,成为他绝好的事业伙伴与家庭成员。
“来,我让夏蘅跟你说。”夏永明拍了拍夏蘅的肩膀。
蔡菡菡看了夏蘅一眼,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蔡菡菡,你留下,这事跟你也有关系。”夏永明在蔡菡菡身后一板一眼地喊她名字。
对于自己所不感兴趣的事,蔡菡菡不想浪费一分钟的时间。她并不理会夏永明的话,径直走进房间关上了门。
“这个小孩,都是被你养得这么古怪!”夏永明朝蔡如冰大声抱怨道。
蔡如冰也不甘示弱:“你现在觉得古怪了,她小时候你带过她吗?”
蔡菡菡坐在书桌前,她终于知道了父亲对她的真实评价:
“古怪”。
蔡菡菡说不清自己对夏永明是什么感情。
她对父亲的最初印象,来源于母亲的口述。在母亲口中,父亲是一个充满上进心的乡村少年。两人高中毕业南下广州,在广州搞服装批发赚了第一桶金。而这第一桶金的准确金额,是当年村子里许多人靠做农活半辈子也赚不来的。
“他胆子大,肯闯,对身边的人也大方,大家都服他。”在里士满,蔡如冰不止一次对着蔡菡菡夸赞夏永明。
说到往昔携手创业的岁月,蔡如冰有许多感情要抒发。正是因为他们少年相识,又一起发家致富,即使后来败走里士满,蔡如冰也坚信自己在夏永明心里的地位是不一般的。
“那时候每年挣了钱过年回家,你爸爸直接把现金分成两沓,多的那一沓给我。然后还会带我去专卖店买衣服,买鞋子,说过年回家一定要穿得好一点。”那一沓多的纸币,买的过年新衣,多年后依然是蔡如冰心里的温柔存在。
蔡如冰所描述的夏永明,和蔡菡菡所认识的夏永明仿佛是两个人。在蔡菡菡眼里,父亲粗鲁、莽撞、不拘小节。父亲长得不帅,膀大腰圆。一身名牌更是被穿得溢满土味。他喜欢脱了鞋光着脚,把脚架在茶几上看电视。他喊人从来不说“你好”,而是直接叫“喂”。蔡菡菡在心里有些羡慕唐仲樱,毕竟唐仲樱的父亲看上去比自己的父亲要儒雅顺眼多了。去唐仲樱家里玩的时候,只要唐仲樱的父亲唐伊川在,他便会热情地和大家打招呼。唐伊川记得每一个小朋友的名字,有时候还会给她们带国内买来的小礼物。夏永明就不一样了。对待蔡菡菡的小姐妹,夏永明永远都是敷衍地点点头,说一声:“你们上楼玩去吧。”他也不记得snow club其他几个小姐妹的名字,只是按照他自己的方式把她们叫做“漂亮的那个”、“不漂亮的那个”、“那个大姐大”。
正因为对父亲的印象不佳,所以当母亲在夸赞父亲的时候,蔡菡菡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抛出一两个扫兴的问题。比如:
“他对你那么好,为什么要把你留在这么远的里士满?为什么不天天和你在一起?”
“他为什么一开始对你大方,现在就要你催着才给钱?”
“他是不是对每个女孩子都是这样,一开始大方,到了后面就变小气了?”
问出这些问题的蔡涵涵还是个小小的女孩。她拿着画册,歪着头问蔡如冰这些难以回答的问题,这些足以使蔡如冰哑口无言的问题。蔡如冰有些尴尬,只好回答道:“那等下次爸爸来了,你自己问他呀。”
蔡菡菡摇了摇头。她是不可能和夏永明有太多交流的。每年和父亲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而每次见面说的话也无非就是那么几句。后来夏永明想向蔡菡菡示好,带她去电影院看电影,但看到一半就仰在电影院的椅子上睡着了。因为里士满上映的片子自然都是英文的,夏永明不懂英语,看不懂剧情便只能昏昏欲睡。
“妈妈,我以后不想和爸爸看电影了。”蔡菡菡在某一次夏永明又在电影院睡着之后向母亲表明了态度。
“爸爸累了,让他休息休息。”蔡如冰安慰道。
蔡菡菡觉得委屈,只好小声嘟囔道:“但是爸爸一天到晚都很困的样子。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会很困吗?我觉得不会。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每分钟都很有精神才对。”
而这样昏昏欲睡的父亲,就是蔡菡菡对夏永明最为深刻的印象。此时此刻,记忆中那个永远在打瞌睡的父亲在客厅里暴跳如雷。蔡菡菡仔细地听,两个人的争执又进入了另一个阶段。
“那几片厂房,前几年分家析产的时候已经写在夏蘅名下了,就算咱们离婚也不能当作共同财产分割!”夏永明这下倒是完全不打瞌睡了。
蔡如冰反唇相讥:“当时说好是代持,而且厂里的事情基本上也是我在经营。要找证人的话,厂里的工人都是我的证人。”
“那你就要问问夏蘅愿不愿意了。”夏永明语调上扬,又一次把夏蘅推了出去。
从进门开始,夏蘅没有说过一句话。最近邵家惠在试一种昂贵的新药,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过敏的症状。夏永明和蔡如冰的对谈,夏蘅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此时夏永明用手推了推夏蘅,示意他该表态的时候到了。
夏蘅有些恍惚,看了看夏永明,又看了看蔡如冰。见夏蘅没有果断而有力地支持自己,夏永明有些烦躁,催促道:“来之前说得好好的,怎么,你也会怯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