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仲樱回到家,恭恭敬敬地和钱美濂道了午安。钱美濂午睡的习惯雷打不动,而唐仲樱却忧心忡忡地跑向了唐季杉的房间。她发现了秘密,急需寻找一个能够分享秘密的人。而唐季杉是她心里认证过的、唯一可靠又知根知底的亲人。父母不在了,外婆遥远而无奈,爷爷奶奶与自己之间始终隔着一层微妙的距离,唯有唐季杉是她信赖的依靠。
“阿弟!我跟你说个事情!”唐仲樱一进门,便压低声音朝唐季杉说道。话音刚落,唐仲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整个房间收拾得干净整洁,甚至不留下什么额外的东西。在房间的正中央,放着两个巨大无比的行李箱。
“阿弟,你要干嘛?”唐仲樱问道。
唐季杉坐在床上,笑道:“我要走了。”
“去哪儿?”
“回学校。”
“你房间都搬空了。回学校为什么要带这么多东西?”唐仲樱一脸惊讶。
唐季杉回答道:“很快就要毕业了,毕业之后马上就开始实习。可能很长时间不回来,我索性就把东西都带走。”
“什么时候走?”
唐季杉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说道:“快了,还有三个半小时就要起飞了。我就是在家等你,等和你说完话,我就要走了。”
“阿弟,你不要走!我不许你走!”唐仲樱挽留道。她在从小女孩变成大女孩的过程中经历过无数惊心动魄的时刻,但都靠着勇气和智慧有惊无险地度过了。她对自己有着强烈的信心,然而此时此刻,唐仲樱感到自己的信心摇摇欲坠,她需要有人握住那几乎快要碎裂的心。
唐季杉站起来,把头上的帽子戴到唐仲樱头上。
“姐姐,不要害怕。你想做成的事情,都会做到的。”唐季杉依旧用手轻轻地把唐仲樱前额的头发整理好。
唐仲樱急切地说道:“阿弟,你不要走。你知道吗,我今天去了福利院。你记得妈妈出事那天我们见的男孩子吗?他没有死,他还活着,被藏在我去做慈善的那家福利院里。爷爷奶奶一直都是知情的!还有爸爸,爸爸也对妈妈说谎了。她一直都知道妈妈的存在,也知道我们的存在。车祸不是意外,是她策划实施的!”
唐仲樱说得带出了哭腔。母亲从小教育她,不可以独自哭泣,哭是最没用的情绪。眼泪是一种杀伤力极强的武器,但使用的频率必须要少,在一个人面前使用的次数不能超过三次。唐仲樱因此几乎不掉眼泪,但现在她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忍不住在唐季杉面前落下泪来。
唐季杉用手扶住唐仲樱的肩膀,把她轻轻地揽进怀里。以往都习惯做弟弟的唐季杉,此刻像哥哥一样柔声安慰道:“姐姐,你先听我说。我不喜欢这里,因为我很早就意识到这是一个竞技场,游戏规则就是优胜劣汰。在爷爷奶奶眼里,连爸爸都是淘汰掉的失败者,我就更不必说了。而你,你是唯一一个晋级的选手,是未来的接班人。这是你靠实力获得的。如果你喜欢,你就留下来做继承人。如果你不喜欢……”
说到这里,唐季杉停顿了一下。他捧起唐仲樱的脸,缓缓说道:“如果不喜欢,姐姐就跟我一起走。”
唐仲樱愣住了。她从未想过那个从小只会害怕得在自己身后发抖的弟弟会变得如此洒脱。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她无数奢侈品,她漂亮豪华的房间,编号是她生日的私人飞机,以及完美得无懈可击的唐家接班人的名头,都是她在“适者生存”的游戏规则中得到的晋级礼物。唐季杉可以潇洒离开,不带一丝眷恋,但唐仲樱却无法亲手将自己的晋级之路就此封锁。
唐季杉笑了一下,拉过了那两只收拾好的行李箱。
“如果你有一天想走了,你就来找我。我会等你的。”
唐季杉说完,拉着两只箱子离开了房间。他的脚步声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唐仲樱感到一阵空虚。她心脏里某一个部分开始变得空空荡荡。她抬头望去,只见唐季杉的书桌上还放着那个他们当年从里士满带回来的装太妃糖的米老鼠罐子。她走过去,发现罐子里新装上了满满的太妃糖。而在那糖罐的盖子上,贴着唐季杉留下来的小纸条。纸条上是唐季杉的字迹:
“姐姐,觉得太苦的时候,就吃点糖吧。”
第75章 忒修斯之船
唐仲樱记得母亲跟自己说过关于忒修斯之船的故事。
一艘船上有一万块木板,每次更换一块,那么到了所有的木板都被替换掉的时候,船是否还是原来那艘船。
那么她自己呢?她变了吗?从穿的衣服吃的东西开始,到最后的行为方式和思维习惯,她只是觉得来到唐家以后,自己的骨骼和血肉好像一点点改变,变成了爷爷奶奶眼中正统的唐家小孩。。令唐仲樱匪夷所思的是,量变和质变的转换仿佛是一念之间。许多小时候令她匪夷所思的事情,竟也渐渐合理起来。她曾经冷眼旁观父亲的感情观,坚定地认为那不过是父亲用来享受“齐人之福”的借口而已。但现在,与廖元礼一起奉行“互不干涉”原则,居然也能相安无事。
“仲樱,有事和你说。二十分钟后来公司接你。”
廖元礼的信息依然言简意赅。而“有事跟你说”证明廖元礼的确有急事,否则在这个时间点,他应该会和另一名女孩在一起。
唐仲樱站了起来,到落地窗边眺望远处的风景。爷爷对她是慷慨的,给了她一间视野最好的办公室。而奶奶说的也的确是实话。如果没有那场车祸,坐在这个办公室里的人未必会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