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可芙…”半梦半醒间金可芙听见了玲姐的声音。玲姐敲了敲门,在得到金可芙的允许后才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间。在罗正梁被带走后,玲姐开始以金可芙的本名称呼她。
金可芙从床上坐起来,看见了忧心忡忡的玲姐。
“你和你妈妈见面之后,你会和她一起走吗?”玲姐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心中的疑虑。突如其来的变故使玲姐陷入了无尽的慌乱。儿子还小,丈夫被前妻的女儿带走,玲姐急于寻找自己的盟友。罗盼男还是个小女孩,唯一可以指望的只有金可芙。
金可芙想了想,斩钉截铁地说道:“当然。只要她愿意,我肯定会跟她一起生活。”
玲姐问道:“那……遗产的事情呢?我找律师问了,他说如果我们几个联合起来起诉罗望男的话,效果会更好的。你是你爸爸的亲女儿,那遗产理应有你一份。”
金可芙摇摇头:“我已经成年了,只要他遗嘱上没有写我的名字,我一分钱也拿不到。而且,我一点都不想掺合这件事。如果能和妈妈一起生活,爸爸什么都不留给我,我也不会有任何意见。我已经学会怎么独立生活了,我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挣钱。”
金可芙的坚定令玲姐的心更加忐忑起来。玲姐想,依照金可芙现在的说法,她是不愿意和自己结成统一战线的,这意味着自己将独自面对罗望男那批人马。
“你不恨你妈妈吗?那时候你还这么小。”玲姐问道。
金可芙站起来,叹了一口气:“我当然恨过她。每一次我遇到问题想找个人商量的时候,每一次我看见街上的妈妈带着女儿逛街的时候,我都会想要恨她。甚至我第一次来例假的时候,她也不在我身边。有许多需要妈妈教给我的事,我都不得不自己去学。那时候她带我回来,我跟她说过,我不在乎过得很辛苦,我只想和她一起生活,但她还是走了。”
“既然这样,你现在为什么还想和她一起生活?”玲姐又问道。
金可芙回答道:“因为她是我妈妈。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爸爸之外唯一存在的亲人。我对爸爸没什么感情,我相信他对我也是如此。可是妈妈,我觉得她是爱过我的。我们在里士满一起生活,她从来不提她的家乡和亲人,她只有我,我也只有她。我本来想恨她,恨一个人,就能一直把她记住。但是自从知道她要来看我,我的恨意忽然消失了。我只是想知道这些年她过得好不好。”
金可芙回忆那些母亲缺位的日子,自己的心里好似有了一个缺口。她想要早日脱离父亲生活,因此有计划地攒钱。她也努力让自己适应劳动生活,因此在留学期间也不忘兼职打工。但那个心里的缺口总是时不时漏风,冷风灌进来的时候,她忍不住想用爱情填补。她谈了许多恋爱,交往了各种各样的男人,尝过爱情肤浅的甜蜜,但那缺口仍在。爱情只是一层脆弱的胶带,顶不住记忆中那个秋日清晨冰冷的凉风。金可芙于是意识到,即使爱情已经是人类最丰沛的情感,但它仍无法为她堵住那个历史深渊的缺口。
要填补缺口,只有母亲本人才可以。
金可芙说完便走向卫生间洗漱。头一天晚上,她已经把今天要穿的衣服都准备好了。她决定穿那条紫色的连衣裙,因为母亲喜欢紫色。她也下定决心,等见到母亲的时候,绝不流露出一点埋怨,必须喜气洋洋地和她打招呼。金可芙想,往事不可追,为了更好的生活,她愿意忘记被母亲抛弃的十二年,转而做一个乖女儿。
“姐姐,你要走了吗?”罗盼男出现在金可芙的门口,怯生生地望着金可芙。在罗盼男看来,这个姐姐是幸运的。她的母亲在离开了十几年之后,幡然醒悟,最终还是决定回来找回女儿。
金可芙有些惊讶,但仍柔声说道:“我只是搬走,我会回来看你的。我们也可以在其他地方约见面,姐姐带你吃好吃的。”
罗盼男走上来抱住了金可芙。她们的母亲是不同的女人,她们理应彼此敌视。但十几年的共同生活使罗盼男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产生了深厚的感情。她们从遥远的地方来到这个陌生的房子,组成了这个微妙的家庭。
“姐姐,你不要走。你走了就不会回来了,我知道的。”罗盼男抱着金可芙,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尽管金可芙表示不会和她断了联系,但罗盼男依旧认为只要金可芙离开,她们之间别样的亲情链条就会立刻断裂。尽管父亲下落不明,但姐姐和弟弟至少都有母亲陪伴,自己反而成了最孤独的那一个。
金可芙正在安慰罗盼男,只听见玲姐在楼下喊她的名字。
“可芙,下来吧,有人来了。”
金可芙的心一下子剧烈地跳动起来。她曾无数次想象过自己与母亲重逢的场景,给自己拟定过与母亲重逢的开场白,但真正到了这一天,之前的所有计划忽然全部崩盘。她紧张、不安,又满怀希望。她一边控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一边往楼下走去。
从楼梯口出来,金可芙看见有人坐在一楼的客厅处。隔得有些远,金可芙看不真切。她迫不及待地一路小跑,心中满是酝酿已久的话语。那女人也站了起来,朝金可芙的方向走来。而当四目相对时,金可芙愣住了,女人也愣住了。
金可芙面对的是一张陌生的脸。这女人不是金艳丽。
女人也有些惊讶地望着金可芙。然而很快,她的眼神马上被金可芙身后的罗盼男所吸引。女人从金可芙身边走过,径直走向罗盼男。在被这个女人抱住的一瞬间,罗盼男突然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