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用手抚摸唐仲樱的头发,一阵花瓣落下,其中几片落在唐仲樱的眼睛上。唐仲樱用手拨开花瓣,再睁开眼之后,母亲已经不见了。唐仲樱急的大声呼喊道:
“妈妈,你去哪里了?”
“阿樱,阿樱,快醒醒,你说梦话了。”迷迷糊糊间,唐仲樱听见有人在耳边叫她的名字。她睁开眼,看见了身边的蔡菡菡。
唐仲樱这才想起今天约了蔡菡菡一起吃饭,吃完饭两个人一起在唐仲樱的房间里看电影,看到一半她便沉沉睡去。唐仲樱看着蔡菡菡,心里涌上一些莫名的感激。她想,幸亏蔡菡菡叫醒了她,这才让这个悲伤的梦境尽早结束。
唐仲樱从床上爬起来,电影早已结束。她抱歉地对蔡菡菡说道:“不好意思菡菡,我睡着了。”
蔡菡菡吃着太妃糖,轻快地说道:“这有什么好道歉的。我一个人看完了,你就在我旁边睡着,就跟陪着我一样。阿樱,我觉得你最近有点不对劲。”
“我哪里不对劲?”
“你不开心。而且,你心里有恐惧的东西,我感觉到了。”蔡菡菡认真地说道。
唐仲樱想起了离开的弟弟,以及在福利院看见的另一个弟弟。她想,或许唐季杉早已感知到这个家里的冷暖,因此选择了离开。弟弟可以潇洒离开,可是她呢?现在的一切是她好不容易得到的,她舍不得全盘放弃。就像她用尽智慧和忍耐制作一件艺术品,却在快要成品的时刻让她将其砸碎一样,唐仲樱心有不忍。
“菡菡,你真的愿意什么都不要,就这样回学校吗?”唐仲樱问道。
蔡菡菡点点头:“当然。反正我也不喜欢这些,要了也是浪费。我跟妈妈说了,以后找个职业经理人,不用指望我。我对我不喜欢的事,真的投不进去半点时间。我说过不做接班人,就是不做,怎么样都不会做。如果我以前拒绝,现在没办法只好答应了,那不就意味着我以前的坚持全部白费了?就像一个减肥的人,辛辛苦苦控制饮食一周,结果一个晚上暴饮暴食全部又回来了。那之前几天受的苦,不都是白费吗?我认定的事情,不改变了。这也是对我自己负责。”
唐仲樱自知没有蔡菡菡那么淡泊。蔡菡菡不为外物所动,但她唐仲樱不是的。在唐仲樱看来,自己是一个顶顶庸俗的人。小时候她也对接班人的话题不感兴趣,但经历了父母的离世之后,她蓦然发觉,在这个游戏里,自己必须得抓到一点依靠才能延续曾经富足的生活。外婆显然不能成为一个有力的依靠,而爷爷奶奶可以。她向往美好的生活,享受物质带来的快乐和便捷,尤其是在第一次见到唐伯槐的房间时,其豪华程度使唐仲樱彻底惊呆了。唐仲樱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接班人真正的待遇,原来父亲给予母亲的,远远不如他给予另一个女人的来得多。
“菡菡,我没有你那么通透。在意的事情越多,想要得越多,就越是不潇洒。我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潇洒的阿樱了。”唐仲樱说完便叹了口气。她躺倒在自己舒适的大床上,无精打采地看着天花板。
在蔡菡菡面前,唐仲樱无需维持得体的状态,她可以随性而为,邋遢或者懒惰都不会被责备。而在奶奶面前,唐仲樱无时无刻都需要把背挺得笔直。她记得小时候刚来唐家,有一次吃饭时驼着背,奶奶直接拿铁质的餐刀狠狠拍了一下她的脊背。她惊恐地转过来望着奶奶,奶奶却厉声问道:“你妈妈没教过你吗?和长辈一起吃饭怎么能是这个样子?不要做没有家教的孩子!”
唐仲樱于是只好憋住委屈,努力把背挺直。她意识到,爷爷奶奶虽是亲人,但又不是亲人。她更像是考核合格之后被录取上岗的员工,必须时刻遵守这个企业的规章制度,爷爷奶奶就是她的考评人。
蔡菡菡转过身来,也躺到唐仲樱身边。她看着她的眼睛,宛如在那一年的里士满:“阿樱,你不要这么说。你知道吗?你比你自己想象的还要勇敢得多。你经历了我们都没有经历过的事,你的人生轨迹才是更惨烈的。你现在过得好,是因为你靠自己的聪明和努力把过去的一切都埋葬得很好。你是我们的大姐大,只要你想做的事情,你一定能做到。如果做不到,说明你心里并没有那么想要。”
蔡菡菡走后,唐仲樱重新燃起了战斗的欲望。晚上是唐家晚宴,照例邀请许多人。而唐仲樱今天的目标,就是吴律师。她原本还有点犹豫,但蔡菡菡的话让唐仲樱孤独的心一下子又暖了起来。她庆幸自己曲折漂泊的人生里,有那么一段里士满的岁月。那段岁月给她亲情与友情,这些纯粹而绵长的情感滋养了她后来冰凉而忐忑的命运。
晚宴觥筹交错,吴律师照例带着吴太太出席。经过一段时间的浸染,吴太太倒是比以前从容了一些,但依旧有着圈外人那种不自然的眼神与急于想要融入的作风。此刻,吴太太正向钱美濂介绍自己去某个知名寺庙禅修的经历,试图拉近与这位信佛老太太之间的距离。唐仲樱看了吴太太一眼,径直走向了吴律师。
“吴律师,好久不见。”唐仲樱上前打招呼。
吴律师看上去气色很好,听廖元礼说,靠着内部交易信息,吴律师炒期货是狠狠赚了好几笔。在唐仲樱看来,吴律师知晓圈内许多人的秘密。为了让他保守秘密,秘密的主人们自然要给他一些丰厚的封口费。
唐仲樱拿出自己的手机,对吴律师说道:“吴律师,我最近在自学法律,有几个问题不太清楚,想向您请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