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销骨立说的就是她现在的样子,人一旦过了二十五,身体急转而下,不止是皮囊开始衰老,连饭量都没以前大了,也就是什么都留不住了。更可况她生孩子几乎去了半条命,生产完后元气大伤接着就是女儿夭折,大悲之下好几年挺不过来,这也就是在宫里,好药材好太医照顾着,要不然母女两个也就是前后步而已。
她起来慢慢走到了康熙身边坐着,联想到自己的身体,皇贵妃觉得这确实是表哥照顾自己,当年女儿去世的时候,自己都想着不如死了算了,若是没有他三番两次的过来瞧,那也确实是病逝好几年了。
看他在灯下读书,三十多岁的年纪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而反观自己已经虚弱不堪。想起那句“恩爱夫妻难白头”后自嘲的笑了笑。
前面那两位皇后和他才是夫妻,自己和他也并不恩爱。
想到“难白头”又忍不住痛彻心扉。
可是眼泪已经流干了,哪怕这个时候眼眶酸也流不出什么泪来。
康熙过了一会觉得眼睛疼才抬起头来,看到她坐在身边,立即把书放下,翻身靠近她:“这是怎么了?看着不高兴。”
“没什么,表哥看的什么书?”
“《后汉书》,如今再回头看看,发现还是有点意思的。”
皇贵妃没说话,康熙又问:“你刚才不是还挺高兴的吗?怎么这会突然难受起来了?”
皇贵妃也不想让他误以为自己这番情绪变化是博他关注。就直白的说:“想起我娘家来了,今儿看着九格格,又看了太皇太后想要教各位格格,再看看镜子里的自己,真的是感慨万千。”
“有什么感慨?”
“命只有一次,人选了什么路就有什么运。太史公说有人的死了轻于鸿毛,有人的死了重于泰山。我一直以为是死的那一刻才能看出来是鸿毛还是泰山,现在才知道,是早早的就注定了的。”出身、选择、做的事儿,三者决定了人的价值,鸿毛或泰山不过是盖棺定论罢了。
康熙敛眉一想:“这和你娘家有什么关系?”
“我是想说我大伯和我阿玛办的那点事儿,说句不孝的话,在我看来都是些蝇营狗苟。正经的就该教养子孙,如今却想着各处钻营,那也是因为圣母皇太后生了表哥让他们尝到了甜头,这人要一旦想要抄近路就容易误入歧途。”
康熙听这话,以为她还在对佟妃进宫的事儿耿耿于怀。
主要是这次来汤山行宫,皇贵妃和钮钴禄贵妃是来养病的。真正伴驾来的是佟妃和平妃。平妃出身赫舍里氏,十岁进宫,这些年过去了,一直沉默寡言,在各处的表现都不积极。康熙对平妃也是客气有余近亲不足。
平妃来这里出游的成分多,甚至极有可能连皇上的面儿都见不着,她也不着急,康熙也不管她,带着她是给索额图看的,仅此而已。
但佟妃很积极,家族给她的任务是生孩子,只要佟妃有要求,各方面都是大力支持,为了不使佟妃在康熙跟前落下一个贪得无厌的印象,佟家不给她安排什么任务。而对皇贵妃的要求就是尽量给家族争取好处,在康熙看来就是趁着表妹还有一口气儿是尽量让她办事,只是办不办是康熙说了算。
此刻听她说这些,什么选择,什么命运……康熙心里有个疑问:表妹是不是后悔进宫?
她要是不进宫,是不是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然而这个问题不能问,不敢问,不可以问。
他随后一笑:“也没你说的那么不堪,在朕看来你的那些兄弟还是可堪大用的。别想那么多了,早点睡吧!”
早点睡吧,睡着了各种烦恼都没有了。
海棠在泡温泉的时候就睡着了,她这一天起来的早,又大量用脑,还跟着练习了一下午的骑射,运动量也够了,所以小身板挺不住,刚和姐姐们斗智斗勇了一轮儿就忍不住打哈欠,趴在盆里面直接睡着了,可爱的模样就像是碗里面装了一个白汤圆。
海棠这边儿被宫女们一顿摆弄也没醒来,被抱着回去睡觉了。
但是四阿哥和六阿哥这会儿睡不着。不仅睡不着,哥俩面对面都苦着一张脸。
四阿哥叹了口气,六阿哥长吁短叹。
让他们俩发愁的原因是这事该怎么跟额娘说。
难道要跟额娘说您养的闺女现在成了一个小男娃了,还有了一个男孩的名字?
六阿哥白天还想着要不要日后让十二妹妹也出来读书,四阿哥白天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反正有汗阿玛呢。
可是到了晚上哥俩给额娘写家书的时候却犯了难。
六阿哥咬着笔头叹口气:“这事肯定能把额娘给惊着!”
四阿哥点点头,他心思敏感,想的更多。
别的地方能瞒着,但是宫里是瞒不住的,既然瞒不住早晚就有消息小范围泄露的可能。
这对将来妹妹的婚嫁肯定有影响。
有两个妹妹,这两个妹妹的婚嫁额娘每次说起都愁的没办法,要是万一九妹妹嫁不出去怎么办。
要是嫁不出去……不可能嫁不出去的。
就是嫁的人家不太好罢了,人家可能嫁个郡王,妹妹大概率是嫁个台吉。
台吉也没事儿,只是妹妹学问好,长的好,脾气好,从头到脚没有不好的,这让他感觉将来的妹夫配不上妹妹。
万一妹妹要是看不上妹夫怎么办?她可不是那种受委屈的人,会不会找人?像是汉唐的公主那样养面首。
万一要是找人养着,四阿哥自己想了想,觉得只要妹妹高兴就行,并不是很难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