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推开他:“去去去,我进去看看。”
门口的宫女扶着海棠进去,裕亲王福全已经来了,他的园子和畅春园离得近,骑马来的,速度很快,正戴着一副眼镜看几篇文章,眉头皱着。
海棠坐下后不久太子和三阿哥前后到了,随后几位皇子也来了,外面的宗室王和很多汉臣也纷纷赶到。
此时三阿哥小声地跟兄弟妹妹说:“当初始皇帝焚书坑儒,据说古《尚书》也在被焚之列。博士伏生就将手中的《尚书》藏在了屋壁之中,在西汉初年找出来了,可是竹简已经被腐蚀,大部分都成了残篇,伏生修复后开始教人读,这个叫做今文尚书,被焚烧的那个叫古文尚书。
又说汉武帝时候的鲁王修缮孔子古宅,发现了春秋战国的古书籍,经过孔家人整理,这也是古文《尚书》,比伏生的今文尚书居然多出了十六篇,孔安国把这十六篇献给了朝廷,很多人怀疑这是伪的。一直到晋永嘉之乱的时候,这今文尚书和孔家献上的十六篇都没保存下来。
可是后来晋朝豫章内史梅赜献上了尚书,就是咱们现在看到的这本。然而这本书从唐朝就有人怀疑它是伪书,从唐朝一直到现在,都有人在论证这本书的真伪。”
十四哼了一声:“这事儿都知道,用的着你来说。”
六阿哥瞪着十四:“小心我和四哥揍你!”
四阿哥跟三阿哥说:“您别搭理他。”两糊涂蛋凑一起不知道能闹出来什么事儿来呢!
福全已经看完了,把手里的纸张交给了旁边的太监,太监捧着放在了康熙面前的桌子上。
随后康熙和福全出去了,明显是他们兄弟有话私下说。三阿哥站起来把康熙书案上的纸张拿起来送到了太子跟前:“太子您请看。”
太子无可无不可地接过来,三阿哥和大阿哥立即夹着太子跟着一起读起来,旁边坐着的几位宗室王和贝勒赶紧挤上去,瞬间把太子和书稿围得水泄不通。
五阿哥拉着海棠站起来往后面去,跟海棠说:“你别跟着挤。”
这时候一些大臣已经站起来了,都伸着脖子往人堆里看,隔着那么远,什么都看不到,加上康熙不在,很多人都在窃窃私语。
五阿哥小声地问海棠:“伪不伪的就那么重要吗?就算不是古文,怎么说也是晋朝写的,放到现在也有千年了,算是古文了,只要上面说得有道理就学,这些人怎么还在意这个?”
海棠小声地说:“这本书是理学的重要依据,一旦证明这是伪书,就能打击宋明理学,宋明理学是儒家学派的一个重要分□□些咱们自小耳濡目染的大儒,如王安石、范仲淹、三苏、程颢、杨时、王阳明等都是理学大家,听说司马迁也是,最重要的是理学给皇权提供了理论依据。往大了说,这能动摇根基,往小了说,这能打击儒家权威。”
五阿哥点点头,他还是没觉得这有什么要紧的。
海棠总觉得阎若璩这个名字很熟悉,过了一会六阿哥挤出来,海棠问:“六哥,看了吗?”
六阿哥说:“没挤到最里面,就看了几行字,等会再看。”
海棠问:“阎若璩这人听着耳熟啊!”
“当然耳熟,他以前是徐乾学的座上宾,徐乾学在京城当官的时候,他协助徐编纂《一统志》。”
徐乾学就是顾炎武的外甥,海棠一听,以为是徐家的门客,就生出几分轻视来:“想来这事儿好办。”
六阿哥问:“什么好办?”
“汗阿玛和伯王这回说的就是这件事,既不能把这事儿闹大,也不能当不知道,其中的度不好拿捏,就需要这阎若璩配合了。”
六阿哥皱眉,这里人多,海棠没说太多。
太子看完后大阿哥说:“太子既然读完了,放桌子上吧。”
太子就把文章递给了三阿哥:“既然是三弟拿来的,三弟还回去吧。”
三阿哥也看完了,接过来,旁边围着的人散了,这时候忽然伸出一只手来夺了书稿,说了句:“三哥先别放,我们还没看过呢。”
十四夺了书稿,旁边的人赶紧围上,然而书稿也没在十四手上待太久,被四阿哥一把夺了一目十行地看了,他不管人家,自己看完又还给十四,随后从人群里钻出来了,全然不顾十四跳脚。
六阿哥小声喊:“四哥,这里这里,怎么样?看了吗?”
四阿哥沉着脸点头,说道:“证据很充分,我觉得这事儿能定了。”
五阿哥傻乎乎地问:“定什么?”
六阿哥说:“定伪书啊!”
海棠说:“我听六哥说阎若璩以前是徐乾学的座上宾。”
四阿哥知道得更多:“徐尊阎若璩为座上宾是因为阎若璩是顾炎武的朋友,在舅舅朋友面前他怎么敢拿大。当年阎若璩参与博学鸿词科考试名落孙山,就跟着徐乾学编书,徐乾学被罢免后回去研究学问了。去年汗阿玛去江南,他写了颂圣诗,汗阿玛召见他,因为各种俗事耽搁了,没能觐见。”四阿哥说到这里,回头看一群人还在围着看书稿,那些汉臣们也顾不得体面了,和一群满臣一起挤着看,他跟弟弟妹妹们说:“我去见汗阿玛。”
四阿哥撩起袍子赶紧跑出去,出门问侍卫:“皇上和王爷呢?”
侍卫指了个方向,四阿哥跑过去,康熙和福全在一棵花树下说这事儿。福全的意思是这事儿不能闹太大,江南的文人本来就难摆布,要是因为这件事闹起来难以弹压。
康熙也是这样想的,只是怎么把这件事的影响给淡去?用什么方法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