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她清醒之后,她就跟舒宜尔哈和海棠说:“唉,老了之后真不好,身体变差,比不得年轻的时候。我这一阵子经常回忆过去,忍不住想起以前认识的那些人,当年世祖后宫里面女人就我活的时间长,可是就我临终的时候最受罪。”
舒宜尔哈就说:“您不能这么说,前几年淑惠太妃也是缠绵病榻,当年的董鄂妃去世的时候儿子都没有了,一半是身上疼一半是心里疼,您比她好多了。”
太后听了想了想,点头说:“你说得也对,这么一比我不是最难受的那个。”她拉着海棠和舒宜尔哈的手说:“我这一辈子都是在享福,没什么遗憾。前几年我觉得牙齿松了,就跟你们汗阿玛说我都成老婆子了。你们汗阿玛说……说什么来着?我不记得了。不记得就不记得了,这不是要紧的事儿。我就是想跟你们说,要是我没了你们别难受,我这一辈子都在享福,很少有人像我一样吃穿不愁,我年轻时候几乎没受到什么磋磨,有人可怜我,说我夫妻缘分浅,我也不稀罕夫妻缘分,让先帝和董鄂妃做夫妻去吧,我高高兴兴吃吃喝喝,这日子过得够好了。我都没难受,你们也别难受。”
姐妹两个强颜欢笑着点头。
太后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差,康熙暗地里过问内务府丧葬事宜,各位皇子也每日到太后跟前请安侍奉。在大臣们的建议下,康熙决定带着家眷回京。太后的葬礼是要在宫里举办的,绝不是以前那些太妃们二两日的葬礼能比的。
十一月底回到京城,太后的儿媳妇只剩下福全的嫡福晋和常宁的继福晋还在,加上宫里两位宫妃和其他几位妃子,大家排班侍奉太后。
太后每日昏睡的时间一日比一日长,醒着的时间一天比一天少。太医诊治后告诉康熙太后时日不多,也就是剩下这几日了。
初四这一天太后醒来,看到常宁的福晋和舒宜尔哈在,就跟她们说:“我有些饿了,叫五阿哥和十一阿哥来,问问小花骨朵忙不忙,不忙也来,一起吃饭。”
常宁的福晋看太后脸色红润,说话也清楚,顿时心里大惊,这是回光返照了,于是立即派人告诉康熙。
康熙此时病重难行,匆匆用手帕裹着脚套上拖鞋被人抬到了宁寿宫,各位皇子和在京的皇女们急匆匆地来到宁寿宫,连同保泰和海善他们都来了。
一屋子人挤在一起,御膳房送来饭菜,康熙带着小辈们陪着太后吃了点东西。
吃东西的时候太后眼看着就不行了,吃了一碗粥几块肉后,太后说难受,五阿哥扶着太后躺下,康熙坐在床边,太后此时状态已经很差,她看着康熙嘴角动了几次,康熙急切身体前倾,拉着太后的手说:“皇额娘,儿臣在这,您还有什么吩咐?”
太后已经说不出话来,看看康熙再看看围在床边的小辈们,闭上眼睛去世了。
舒宜尔哈崩溃地大哭,海棠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她哭不出声,但是眼泪流得很汹涌。周围哭声一片。
外面内务府得到消息开始给宫女太监们分发孝服,葬礼的流程就此开始。
太后的寝宫里,二阿哥劝康熙:“汗阿玛,节哀顺变,让她们侍奉祖母梳洗吧。”
康熙还在痛哭不止,被几个儿子扶着出去了。他被抬到了院子里,外面几位宗室王在院子里站着,陪着康熙出门。他们跟着康熙的轿子回乾清宫,路上说:“您别伤心了,老人家这个时候去世算的上是喜丧了。”
康熙说:“往后再没有疼爱朕的人了。你们与朕亲近不过是畏惧朕,只有太后关心朕,太后去了之后,连关心朕的人都没有了。”
宁寿宫这里,女眷们都赶紧把首饰摘了交给宫女拿着,纷纷拆了发髻,让一缕头发垂下来,开始披麻戴孝。
几位宗室福晋进去,给太后磕头后拿着内务府准备的寿衣给太后洗漱换装。
海棠这时候觉得整个世界一片空白,周围的人说什么她都听不到,眼眶里的泪水都没断过。她也不是别人那种痛哭流涕十分伤心的模样,也不是舒宜尔哈这种趴在太后身上大哭被各位福晋拉着扯着拖开却死活不愿意离开太后的模样。就呆呆地站着跟没魂了一样。
德妃拉着她让她坐着,十四福晋看海棠呆若木鸡,跟德妃说:“额娘,抽姐姐一巴掌或者扎她一下,她这样子不对劲啊!”
德妃不舍得抽她,就让宫女在海棠的人中上使劲掐,掐得都有指甲印了还不行,海棠没一点反应。德妃这下慌了。六福晋就说:“叫太医吧!”
过了一会医婆过来,在海棠身上扎了一针,海棠瞬间被疼得一激灵,算是回神了。
德妃立即抱着海棠哭起来,心里想着要是这闺女有个二长两短自己该怎么办啊!海棠这才回神,接受了太后去世的事实,和德妃抱头哭。
里面给太后换了衣服,科尔沁的女眷们也来了,让她们进去看看太后的遗容,最后大家一起动手把太后转移到灵床上,外面灵棚已经搭起来了,大部分女眷都已经换过了衣服,四福晋和六福晋扶着德妃和海棠去换衣服。
换了衣服后海棠就来到灵床边烧纸,她时不时抬头看看太后,刚才还能说话的人这会儿已经去世了,她甚至怀疑自己在做噩梦。
内务府的太监们组织大家磕头哭灵,太后的葬礼隆重,规矩也多,唱礼的太监喊一声“哭”才允许有哭声,海棠自从太后去世到现在眼泪都没干过,在一阵接一阵的哭声中,在一排又一排内外命妇的哭灵中,海棠那种不真实越来越强烈,她越来越觉得自己是在做噩梦。然而她机械一样地往火盆里放纸,纸烧到了她的手指,提醒她不是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