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把弘历叫过来就是要敲打他,弘历是个聪明孩子,响鼓不用重槌,所以雍正轻轻地点了一下:“天下人都是百姓,可是百姓和百姓不一样。孔夫子说过,‘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忠信之人只会出在一般人家,这些家有恒产的人大部分没什么忠信可言,关键时候靠不住他们。你乃是皇室子弟,结交的人该是正经的忠义之士,而不是三心二意之徒。你须记住,先有朝廷再有咱们家,朝廷若是陷入危局,你还有什么富贵可言?朕更盼着你和你兄弟们一起把江山撑起来,就跟朕和你的叔叔姑姑们一样。朕的这番苦心你明白了吗?”
明白是明白了,弘历心里更憋屈了。
他低着头说:“儿子记住了!儿子今日反对并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大哥和姑姑他们事情办得太快了,钱粮毕竟是大事,需要慎重。”
雍正点头:“不只是钱粮,任何一件事都要慎重。”说完心里叹口气,话说完了,听不听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他就说:“你看看这几盆花,可有喜欢的,有看上的尽管搬走。”
弘历立即奉承起雍正来,选了四盆花,一盆孝敬皇后嫡母,一盆孝敬钮祜禄氏生母,两盆带回家去给富察氏和高氏。
雍正任他挑选,弘历聪明学问好,舌灿莲花,赞颂牡丹的诗词歌赋张口就背。加上他本人喜欢写诗,先不论好不好,就表达欲而言,绝对超过康熙和雍正,也超过一众兄弟。就在他挑了几盆花的空档里,他还一口气做了五六首诗。
雍正写诗的能力不强,不证明他没有鉴赏能力,他听完表情就一言难尽,最后说了句:“嗯,不错,下笔如有千言。”也就能夸他才思敏捷这一条了。
考虑到弘晖从小到大都没主动做过诗,少年时候在康熙跟前挤牙膏一样地挤过几首颂圣诗外,弘历确实有超过弘晖的地方。再想到羞于表达的弘阳和弘杲,看着呆头呆脑的弘时和晕头转向的弘昼,弘历这真是独一份,他就说了句“嗯,不错,比朕强,也比你这些兄弟们强。”
有了这个评价,弘历眯着眼睛悄悄地把胸脯拔高了几分,非常得意。对于两个堂妹,他走的时候路过妹妹们乐地夸她们漂亮,态度轻浮地说他们戴着一朵牡丹显得特别标致。
这真是得意忘形了,姐妹两个对他的背影冷哼了一声!
这是什么态度?把姐妹两个当什么人了?还漂亮标致,这是夸妹妹的词吗?
啊呸!
弘历就是被雍正一句“比朕强”说得找不到北了。至于雍正前面说的那些,他不是没听懂,但是他心里不服气,他阿玛自己就是靠夺嫡上位的,凭什么他不能?
夺嫡成功了他自然知道亲贤臣远小人的道理,失败了这江山和他无关,他为什么还费心费力地去维护?做个贤王有什么好的?十三叔六叔和九姑妈,个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得到了什么?万民称颂的永远是皇阿玛,他们不过是虚热闹一场,千百年后人家只记着皇帝,谁记着他们?
盛世乃是皇爷的功!
对于雍正而言,哪怕刚才父子之间温情四溢,然而掩盖的是最根本的矛盾:父子离心。
拦不住的,不往刀尖走一回哪里知道后悔!
至尊父子的事情大家不知道,这时候十一来到了朗惠园,正给扎拉丰阿调颜料。今年把安康送去读书了,而百寿因为没人和他一起玩儿显得很孤单,因此月娥把他送到隔壁裕王府的园子里和保按的孙子们一起玩耍,这也就是十一阿哥来了之后只有扎拉丰阿招待他的原因,家里就剩下扎拉丰阿一个主人了。
海棠带着一双儿女回家,十一阿哥问:“皇上又商量什么?听着这次人很多?”
莹莹说:“说监管钱庄呢!”
弘阳问:“您怎么不去啊?”
十一摆摆手,摆了一遍发现手指上沾染了颜料就赶紧擦掉:“算了,我又不掺和那么多。今儿来这是找莹莹的,舅舅跟你说一声,我反悔了,车头还是别卖了。”
“为什么?”
“车头里面很多地方用的是铜,铜这玩意儿比较缺,就算是有富余的也被户部给藏了起来,为了用铜找户部那老头儿说了好几次,那老东西就是不答应。后来找你四舅舅,他也不同意,让舅舅想别的办法去,我哪有办法可想,觉得还是别卖了,拆旧的做新的吧。”
莹莹问:“就为这个?”
“嗯!”
“为这个好说,西班牙在大洋那边控制着一片土地,上面遍地是铜矿,拿车头换铜锭啊!我到时候既换银子又换铜,他们会答应的。”
弘阳问:“他们就那么好说话?”
“人家稀罕的是黄金,银子和铜不那么稀罕,天下就咱们用铜板,所以趁着他们以为咱们是银本位的时候赶紧大量屯铜。”
扎拉丰阿问:“远不远?怎么运回来?”
莹莹说:“不近,我让三大船厂造大船了,全部包铁,这次回来最大的目的就是找十一舅舅定制锅炉,船好了之后我要亲自押运。”
扎拉丰阿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立即跳起来:“你亲自去?”
“嗯!放心,南洋有人去过,有海图和向导,先去欧罗巴交割货物,如果欧罗巴有金银和铜就直接运回来,没有我就要他们拿铜矿抵账。”
十一问:“人家不给呢?这种事儿……想想都知道,东西都拿到手里了干吗还给钱?”
莹莹就说:“他们不给我就不会自取吗?您以为我就带着商船去吗?蒸汽船咱们是独一份的!铁甲舰咱们也是独一份的!要不然凭什么独霸南洋航道打的东印度公司抱头鼠窜?您以为真的靠卖货欧罗巴那群小国就对咱们以礼相待了?咱们赚了他们那么多钱,却没在他们那里花多少,您以为他们不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