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爷问:“你既然问过了,都知道了,何必还来问我?”
索柱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冷笑一声:“我想着你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知道进了这里想全须全尾出去是不可能的了。为着你家人着想,也该老实一点儿把知道的都说了,没想到你却是这么个态度。既然你不在乎自己烂命一条,也不在乎你家里面的人是否还能活命,更不在乎是否牵连九族。那就嘴硬下去吧。”
说完对着门口的侍卫说:“带下去吧。”
吴老爷冷哼一声,以为索柱是欲擒故纵吓唬自己,他刚才亲眼看见了文书磨了整整一砚台的墨汁,怎么可能不提审自己。
这时候文书站起来问:“你是否对刚才所述供认不讳?没别的说法在这里摁手印吧。”说着拿着印泥和一张记录走来。
他心里顿叫不好,这一招他太清楚了,这和那些不经审问就定罪的昏官有什么区别?
他大喊着:“你们不能这样!你们这是诬陷!”
这文书的力气很大,掰着他的指头摁在了记录上。一边收起印泥一边说:“说什么呢?会不会说话?什么是诬陷?这明明是你自己不愿意说的,没冤枉你。”
他抖着记录纸,上面写着:犯人不愿开口,问之不答。
文书抖了记录之后说:“你老小子别把自己弄得跟个圣人似的,就你干的那些缺德事儿,人家站在你们家门口三天三夜都骂不完,你还不知道吧,人家告你老小子呢,没想到你做的缺德事那么多,自小到大,年年都缺德!”
说着把纸张递给了一边收拾东西的人,他自己把墨汁全部倒了,而拉着吴老爷的侍卫把人架回去了。
把他扔进大牢里后,两个侍卫把栅栏锁上,摇头说:“这人白白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听说其他那些人把同伙都给拉下水了,哭着求着减刑,他这直接奔着往死路上去了。”
到这时候,吴老爷还觉得这是他们在故意套路自己,欲擒故纵,从自己嘴里套话,可是审问的事儿又不提了。第二天看守他的侍卫撤走,换成了一些狱卒,这些狱卒都是外地口音,给吴老爷送饭的时候,吴老爷拉着人家问了几句,这才知道他们是从外地调来的。
来给他送饭的狱卒是个老人,把饭给他放下说:“吃吧,吃饱了叫我,我来给你收碗儿。”
他问这个老狱卒:“之前的那群人呢?”
之前是侍卫看守他,现在是一群狱卒看守他,这两拨人差别特别大。
狱卒说:“哦,前面是王爷的侍卫,他们回京去了,你就轮到我们看守了。”
“王爷们回京了?”
“没有。各位王爷都在,听说你们结党营私这事儿没查完,要回京城查,查完在京城结案,你等着宣判就行了。”
吴老爷真的惊呆了:“什么?他们真的走了?不留下审问我了?”
“他们是走了,但是审你还是要审的,你还有别的案子没结案呢。这些人各自管着一摊,前面审问你的是前面的,后面再审问你的就是民间的案子了,听说有人告你拖欠工钱,还有你家的伙计告你他在你家做工残疾了之后你没赔钱,还把人给赶走了。你赶紧吃吧,天热,吃得慢了容易坏。”
吴老爷哪里还吃得下,整个人都是呆滞的。
他这时候脑子里突然有了一个办法:“我要翻口供,我要重新被审。”
老狱卒忍不住说:“你早干吗去了?你等着,我给你报上去。”
下午老狱卒进来说:“上头说了,你想翻口供也行,但是等着京城结案吧,他们要是觉得你说的有点用就回来,没用就不回来了。”吴老爷这下真的是如五雷轰顶,他不相信地问道:“我知道的都是要紧的!我都没说呢!”
老狱卒也说:“就因为你知道的是要紧的,别的人不敢审问你,只有他们能问,你别嚷嚷了。”
吴老爷顿时觉得头上笼罩着死亡。谁能坦然面对死亡?他做不到,他家几代人都是富贵日子,这十几年来他把家业发扬光大,成了远近首富,好日子刚开始,他不甘心现在就死了。
然而无论他怎么闹都没人来审问他了。至于别的小案子,等了几天也没人来问他,他意识到自己这死刑是板上钉钉的了。
然而老狱卒很健谈,经常和他聊外面的事儿。
这一日趁着他吃饭,老狱卒说:“哎哟,今儿你们苏州的官儿被押解走了,哭得那叫一个惨啊,出城的时候被老百姓们站两边骂。”
吴老爷问:“你老人家看见了?”
“看见了,好多人披枷戴锁被押送到关外去了。我看着有不少老官儿,不知道能不能走过去呢,天气这么热,走过去不死也要脱成皮啊!”
“都有谁?”
老狱卒说:“这我哪里知道,我不是你们本地人,也不认得他们。这些是流放的,还有一些等着秋后问斩呢。”
“问斩的名单都判了?”
“当官的判了,京里的女王爷亲自审的,官们的案子算是结了。现在外面最热闹的就是工民告你们这些富商。你有儿子吧?你儿子年纪大吗?我听说一个姓李的,他家是做麻布生意,听说他媳妇是被他养的妾气死了,两个儿子替他过堂,因为中间有杀母之仇,当时就把他爹做的缺德事儿说了,姓李的当场就判了死刑,家产入官,官府赔偿佃农和工人,这两天大家都排队领钱呢。”
吴老爷认识这个人,这人的麻布生意做得很大,而且还是白手起家。两口子早年靠他媳妇的嫁妆做生意,生了两个儿子,后来发达了他就抬了两房妾回家,后来又纵着妾把老婆气死了。这事儿苏州人没不知道的,都暗地里骂他没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