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里,雍正就让弘晖把民间资产重组的事儿讲一遍。
弘晖讲的也就是海棠讲给百岁听的内容一样,然而雍正和老六阿哥都知道,日后要有一个专门的衙门监督处理民间资产破产重组。
雍正就说:“这又多了个衙门,偏偏还不能说这衙门没用。以前都怕冗官,现在官员连年增多,就这样还不够用。当年汗玛法进关,衙门各处沿用的前明规矩,各处虽然有修改,也是没走了大褶子,如今这几年反而把前明留下的格局给打破了,不断有新衙门出来分割治权,下面的官员还没法说什么。”他现在也发现了,不仅是他这个皇帝觉得一切变化日新月异目不暇接,那些官员也失了往日的骄傲,也跟不上新的变化了。
最显著的变化是各地的官员俸禄高了,官员的俸禄和当地的养廉银有关,养廉银又和税收有关,如何收税这一件事让这些官员都吃足了苦头。
明眼人已经看出来了,科举取士已经满足不了当下。民间的商业兴旺和财富积累开始倒逼着官府革故鼎新。
雍正就说:“朕想改科举。”
这话把老六阿哥惊呆了!
自从隋朝开始科举到如今经历上千年,这套体系为治理国家提供了无数人才,这时候说改天下肯定闹腾,闹得最大的就是读书人。
老六阿哥劝他:“孔孟之道乃是人间正道……”
“朕没说他们是邪门歪道啊!术算也不是歪门邪道啊!朕要改科举,是要在科举里面加入数学。如果有人懂洋人话还可以加考,到时候去理藩院。有才能的先补缺,没才能只会读书的回去候着吧,等什么时候有缺了才能轮到他们。朕又不是不知道读书人的倔强,朕难道会和他们硬顶吗?”
实际上雍正此时的状态就是那种斗志昂扬的状态,整个人精神焕发,在场的人都相信,他嘴上说着不会和读书人硬顶,但是他心里肯定是要和读书人顶一顶的。
老六阿哥此时呆了,他怎么觉得亲哥哥这是要去捅马蜂窝!
弘晖瞬间找到了一个让老阿玛振作起来的办法:给他找个对手!
皇阿玛斗天斗地斗人间,老阿玛活到老斗到老,只要保持这战斗心态,什么生病什么哭哭啼啼思念汗玛法通通不是事儿!
一旁坐着喂鱼的扎拉丰阿瑟瑟发抖!
皇上要对孔夫子的门徒下手了!
这事儿没皇帝干过啊!那么多皇帝都拉拢读书人,就他与众不同,想当年圣祖爷路过孔家还亲自下跪祭祀过孔圣人,早些年孔庙遭雷劈皇上还急巴巴地送钱去修缮,这变化的也太快了!
扎拉丰阿能想到的老六阿哥也能想到,他就说:“四哥,入关以来,咱们都是学汉学,汉学就是儒学啊!前些年您修孔庙,再早点汗阿玛去了孔家亲自祭祀。这……一定要慎重啊,弄不好要动摇国本啊!”
弘晖赶紧看雍正的脸色,雍正没急,他一边扔鱼食一边说:“朕知道,朕早不年轻了,当皇帝也这些年了,朕难道不知道徐徐图之的好?所以朕打算慢慢改变,用出水磨功夫,朕若是不能办成这事儿,弘晖,你要记住,朕没办成的事儿你要接着办!”
弘晖立即站起来弯腰回答:“是,儿子记住了,那孔家不过是万世修降表的人家,人说他家是一十余朝贰臣,对朝廷不忠倒也罢了,无论是丰年灾年,对种他家土地的百姓盘剥尤甚,早年儿子跟着姑妈去山东,就听说他们家为了收租子逼着佃农典妻卖子。这哪里是圣人之后,当初孔夫子说过苛政猛于虎,他后人比苛政和虎都要可怖。”
老六阿哥眼睛都瞪直了:好家伙!你阿玛不过是向科举开刀,你直接刨根啊!
雍正没想到儿子的火力比自己还猛,他先是吃了一惊,随后满意地点头:“嗯,你爱民如子这方面颇有朕的模样,只是你这急躁模样比朕尤甚。”
弘晖立即接受批评,就说:“人家是早就发家了,不算孔子先师,他孔家以前也是权贵,从来都不是普通人家,这么大一份家业传承了两千多年,能是咱们父子两代人给刨根的吗?必然要把百岁这一代人算上才能成事。”
雍正点头,转身和老六阿哥说:“这才是老成谋国之言啊!”
老六阿哥都出了一身冷汗,他是真怕这对父子现在就出门去找儒家的麻烦。他听了雍正的话,心里仰天长啸表面点头说:“您说得对啊!”
雍正跟弘晖说:“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光想是没用的,要做,哪怕是做得不好也要先做,就算是做错了日后找补也不能不做,所以今儿回去咱们爷俩先合计合计这事儿怎么办,先对科举下手,今晚上咱们就拿出个章程来,你也别回你那园子了,晚上住朕寝宫,咱们爷俩也说说话。”
弘晖应了一声。
老六阿哥把自己脖子扭回来,觉得自己的颈椎在咔嚓咔嚓响。
他这会想问问老额娘:我为什么和他是兄弟?
然而这是真亲兄弟,老六阿哥也不说什么了,心想只能跟着干了。
扎拉丰阿刚才是插不上话,这会能插也不想说了,他这会觉得不在官场挺好的,这样的皇上真的难侍奉。
找到了新目标的雍正很高兴:不是朕霸占着这皇位不愿意退,是朕还有没做完的事儿,等朕把事儿做完了,把朝廷治理好了,就退位传给儿子。
于是他兴致勃勃,觉得整个人又充满了活力,甚至有心情让弘晖抱着装鱼食的罐子跟着他在鱼池边溜达。
偏偏老六阿哥家的鱼都是家养的,一看到喂食的人站起来走了,就一股脑儿在水边跟着游了过去,雍正终于觉得游园也有好玩的事儿,就开始遛鱼,开始沿着水池走一路撒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