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晖怎么不记得,捧着杯子说:“记得,看您说的,她离开京城的时候百岁都出生了,孙儿都当阿玛了,怎么会不记得她。”就她让自己差点嫡子变庶子,这人怎么会忘记?
“哦,我想起来了,那时候都有嘉乐和百岁了。人老了就容易忘事,刚才说的就是这事儿,玛颜珠想回来?”
弘晖问:“是她想回来还是全家想回来?”
哪怕和这个妹妹有很多龌龊,乌雅氏人老心软,想到父母去世,如今自己也已是一把年纪,想着对这个妹妹能拉一把是一把,关外毕竟是苦寒之地,她荣华富贵了大半辈子,还是让她带着子孙回到京城吧。就说:“如果能赦免,请赦免她全家。”
对着亲孙子都说“请”字了,然而弘晖并没有如别人想的那样立即听从祖母的话,也不想拿这次的谈话当成一个博名声的故事宣扬出去显示自己孝顺和仁慈。
他说:“发配他们的人是皇阿玛,他老人家没召阿灵阿的子孙回京,孙儿作为儿子不敢在这件事上插手。”
雍正发配阿灵阿一家的原因很复杂,有康熙朝时候的夺嫡原因,有雍正朝初期被传谣挖坑下绊子的原因,还有就是雍正讨厌姨妈一家贪得无厌索取贿赂毫无底线。根据他爱欲其生恨欲其死的性子,他没弄死这几个表弟已经是看在亲戚关系上手下留情了。雍正活着不会让他们回京,弘晖自然不会在这件事上违逆雍正的意思。
某种时候,弘晖和雍正是一样的人,只是外人看着不明显。雍正表现出的是一个睚眦必报的性格,表现手法就是头铁不听劝,有仇当场报,报不了记着早晚要报!弘晖表现的是很温和好说话的形象,一天到笑嘻嘻的,一直平易近人,高兴的时候和太监侍卫都能说笑,白龙鱼服的时候和贩夫走卒称兄道弟。但是他骨子里和他老子一样头铁,甚至某种时候父子两个的手段如出一辙。
雍正对康熙的维护是多方面的,他这个人向来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康熙去世的时候皇位落在他头上,他有种汗阿玛最爱他、他也最爱汗阿玛的念头,然后疯狂地销毁对皇父形象受损的东西,从折子到各项内务府记录,从官方形象到民间形象,他疯狂的把皇父打造成一个圣明天子,因为康熙在乎这个。
到了雍正驾崩,弘晖和雍正的做法思路上是相似的,他疯狂地保留雍正的一言一行,甚至很多该烧掉的东西他都保留了下来,他不在乎别人怎么议论雍正,哪怕很多人觉得《大义迷觉录》这玩意就不该存在,但是弘晖也没收缴回来销毁,因为他阿玛不在乎!他阿玛说了“朕就是这样的汉子!”
雍正和弘晖的做法一脉相承,在不关乎朝局的时候做阿玛想做的事儿。
雍正讨厌姨妈一家,弘晖就不会赦免他们。哪怕是亲祖母开口了,也不会因为祖母而让地下的阿玛不开心,至于自己忤逆祖母地下的阿玛会不会因此不开心,弘晖不管,他和上一代人以及下一代人最亲,不会对祖母这一代人和孙子这一代人有更多更真挚的感情。在对待孙子辈的态度上,又和海棠的态度是一样的。
乌雅氏看孙子一口回绝,虽然失望也没伤心,她和妹妹的感情毕竟不好,之所以想让她回来,也是因为复杂的情绪驱动她开口,得到了答案就不会再纠缠下去。
坐了一会,弘晖要带着嘉乐回去。从公主府回到皇宫的路程比较短,但是也能在车里聊几句。
嘉乐问弘晖:“阿玛,其实让他们回去也无妨,钮祜禄氏早不是当初的钮祜禄氏家族了,他们家当初赫赫有名还是因为遏必隆,后来是因为出了皇后被圣祖抬举,现在就是想东山再起也没机会了。”
弘晖摇头:“你不懂孩子,这事儿能用朝堂上的眼光看,也能用普通人的眼光看。阿玛是尽量让自己活得像个普通人你懂吗?”
嘉乐不太懂,因为她觉得皇父自从生下来就不是个普通人,他哪怕不会成为皇帝也会成为一个亲王世子,最低也是一个贝子,绝不是一个普通人。
弘晖没法跟女儿说清楚,他力图活得真实,像个普通人那样过日子。很多普通人能做的事情他做起来就让人觉得很奇怪,就比如给皇父守孝,他想守孝二十七个月,但是大臣们都说二十七天就足够了!他想和媳妇孩子一家人过日子,但是很多人劝他,你要开枝散叶啊!
屁的开枝散叶!
他的犟劲儿上来了,觉得作为一个皇帝,大权在握,就不该在自己的事情上听那群人的,所以他决定要给老阿玛守孝二十七个月,就是不给自己找小老婆,毕竟那群秀女和嘉乐年纪大的差不多,他觉得自己真的选她们了不像个好人,像个混蛋。
弘晖也没给女儿解释什么是普通人,就说:“朝廷的事儿向来是要冷静处理,不会是一惊一乍的,不会是冲动上头的,要冷静的算计冷酷地做选择,圣祖就是这样,但是你玛法就不是,你玛法很多事都做的出人意料。”
嘉乐毕竟人生阅历浅,她不了解,只是单纯地以为在说前面两位皇帝的性格。如果真的了解,她也不会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很快到了祭祀的日子。盛京留守的宗室,随同而来的大臣,和当地的官员一起参与祭祀。盛京三陵的位置很近,一天之中全部祭祀完毕,就等择日回京了。
百岁就在这时候和弘晖商量重修房子的事情。
弘晖考虑到这个儿子年纪不小了,也该跟着出来做事了。就说:“你想重建也行,朕给你人给你钱,怎么办你来做主,需要谁给你跑腿你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