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绳上的蚂蚱没一个是被冤枉的。
傍晚时候扎拉丰阿和弘阳到了事发地点,火车远远地开始鸣笛,慢慢在附近停下。捧着碗吃饭的安康远远看到一个人下车,仅仅从动作姿态就能判断出那是谁,瞬间高兴地扔下碗跑过去,超大声音欢快地喊着:“玛法!”
在海棠看来,安康快乐得像个小牛犊子一样冲了过去。
扎拉丰阿本来忧心忡忡,看到大孙女远远地跑来瞬间开心了起来,本来想绷着脸说几句:“不许乱跑,成何体统。”然而在安康跑到跟前的时候看到她红扑扑的笑脸洋溢着快乐的笑容瞬间把这话吞进肚子里,对着大孙女一连串问了出来:“这几日吓着了吧?伤着了没有?饿不饿?你们这几日都是怎么过日子的?苦了你了,我们家安康受大罪了。”
安康高兴地抱着他的胳膊,用脑袋在他肩膀上顶了又顶,弘阳就忍不住说:“大姑娘了,有点姑娘家的样子。”
安康这才瞧见亲爹,打声招呼:“阿玛你也来了?”
弘阳:“……”
他决定不和安康计较,就说:“走,去你祖母跟前去。”
扎拉丰阿也说:“走走走,咱们去看看你祖母。”
安康就在扎拉丰阿跟前蹦蹦跳跳:“玛法我和你说,那天晚上可凶险了呢。”
不需要他多说,大家都看到了倒在轨道上的最后一节车厢,也看到了被扶起来的其他几节车厢。有些铁轨已经被拆了,现场散乱无序,周围扎着好多帐篷,这些帐篷随着山势散落在四周,就像是大朵大朵的蘑菇在雨后冒了出来。
扎拉丰阿带着儿子先给海棠请安,坐下后看她没事儿才松口气。
安康在一边添油加醋地说:“祖母被床扣在那里,可难受了,差点喘不过气。”
海棠坐的这节车厢是给康熙预备的,康熙有个毛病就是认床,他出巡是带着床的,也就是说别的床铺都是固定在车上,但是他的床要抬进车厢里。后来他驾崩后雍正把他的床火烧了,让他去下面也能用。所以海棠和安康这次用的床是临时找来放进去的,做得比较粗糙,没什么毛刺,更没什么装饰,却足够结实。当时海棠整个人被倒扣的床给扣在一个车厢角落里,呈现一个二角立体的空间内。就因为这时候的家具颇有一些傻大笨粗的模样,所以才给海棠支撑起一个坚固的角落。
不过当时海棠觉得自己差点呼吸艰难。她数次被刺,发自内心地觉得这次是最憋屈的一次。
扎拉丰阿就一直安慰她,海棠听着他安慰频频点头给出一些回应。安康则是像个勤劳的小蜜蜂给她玛法和阿玛张罗着弄晚饭。吃完饭后弘阳就提了让海棠回京的事情,他则是留下来处理后续。
这个后续就多了,除了把眼前的现场给恢复一下,重要的就是把整条铁路和沿途的地方官府给掀个底朝天。
海棠听到这里就心里一动,就打算吩咐弘阳犁庭扫穴一样把整条路给收拾一遍。
后续如何处理,海棠还要再仔细琢磨琢磨,她还要把修关外铁路的事给担起来,因此和整个衙门打交道的时候多着呢,接下来的几年她还会时不时地再清洗几遍沿途的官吏。
吃过饭后大家安排帐篷,因为帐篷不多,所以轻伤伤员们先住进车厢里,腾出来的几顶帐篷安置了从京城来的官员和侍卫。扎拉丰阿和弘阳父子两个先在一顶帐篷里凑合一下,不过在弘阳父女出去后,扎拉丰阿向海棠委婉地提出告老的建议。
他说:“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格格从垂髫小儿到知天命都没有休息过,这些年来数次遇刺又多次大病,这让格格的身体千疮百孔,奴才的意思是不如您先退下来,如果朝廷过几年还要用您,到时候再起复不迟。”
海棠听了之后先是微微一笑:“我知道你在担心我,可你刚才也说了,我自小到现在都在做事,突然停下来又不知道日后该怎么过日子。我是想象不出来咱们一起喝茶看花听戏看杂耍的日子该怎么过,可能你觉得这些东西有趣,我却觉得无聊。”
扎拉丰阿就说:“您要是这样想,不如退一步,也不是让您再也不管这些事了,您去趟清闲点的衙门,比如说宗人府比如说礼部?有事情做又不显得无聊,更不必出京奔波。不是奴才婆婆妈妈在您跟前乱说,实在是您也不如当年那样年轻了,如今鬓角已经有了白发,咱们这个年纪不认老也不行了。”
海棠把手边的一杯茶递给他:“你也说咱们不年轻了,趁着还能动各处走走,到日后动不了了再说告老的事儿吧。”
看着扎拉丰阿还要说,海棠就用话堵他:“你我夫妻一人就这两个孩子,你疼他们,我也疼他们,我不趁着如今还能动替他们多扒拉一点东西回家将来可怎么办?你说是吧。”
扎拉丰阿很纠结,他知道家里面的富贵是谁带来的,也盼着这份富贵能够传递到儿女和孙辈身上。
他捧着杯子皱着眉头说:“话是这么说,可是您也不能光为了他们一辈子干活拉磨呀!咱们总要过几天清闲日子的。”
海棠笑着说:“好了,我心里有数,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把这杯水喝了出去走走吧,这里虽然没什么风景,但是空气湿润,吸一口气肺腑都是清凉的。”
扎拉丰阿知道劝不动海棠,只得暗暗叹口气低头把水喝了。
京城里面在御书房侍奉的太监们抬进来一扇纸屏风,上面是一幅图,正是出京城后向西的铁路图,上面标注的有车站以及沿途的府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