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笑着点头。
就这样每天车子出门转半天,有的时候去西郊,有的时候去北方,等到秋风呼啸把大树吹得东倒西歪的时候冬天来了。
北风比秋风更暴躁,天气更冷,风吹在脸上跟刀子割脸一样,海棠也没法出门了。
扎拉丰阿又想了别的办法,他找了西北的各民族来家里唱歌跳舞,虽然有十阿哥的丧事,这样做很不讲究,但是没人敢参海棠一本。
西北的民歌和歌舞轮番上演,一天一场,乐声欢快舞者轻盈,海棠在这种日日笙歌里面等来了大雪纷飞。然而海棠的变化也是一天一个样子,她更瘦了,已经瘦脱相了,伸出手去,手上青筋十分明显。侄儿们来请安的时候一次比一次吃惊。出了门都暗地里摇头,连太医都说怕是难熬过今年的冬天了。
弘晖在各种消息下居然排斥来见海棠,他觉得不去看姑妈,姑妈还是以前的姑妈,没有病重,没有瘦弱到挂不住衣服。
弘阳已经把大部分差事推了,飞书让莹莹和安康立即回来。
莹莹离得近,但是安康收到信再回来一般要两个月,最快也是一个半月。
把西北的歌舞看完之后,海棠拒绝了扎拉丰阿安排的西南歌舞,也不想看最近声名鹊起的京戏,跟弘阳说:“我没记错,今天初八,你汗玛法驾崩在十一月十三,该祭祀了吧。”
弘阳立即说:“是,今年是十六舅舅去。”他很怕海棠说他去,除了怕海棠发现施工现场外就是因为海棠如今的身体没法长途奔波了。没错,从西郊到遵化,对于海棠来说就是长途奔波。甚至现在出一趟郎惠园都是一场跋涉,海棠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了。
海棠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过了一会她说:“请你几个舅舅和姨妈来一趟吧,我想和他们说说话。”
扎拉丰阿和弘阳对视一眼,弘阳说:“是,儿子这就出去请,只是不巧十七舅舅前几天出差了,大哥让他巡查津门港口随便在回程的时候查一下那边的国库。”
海棠看着弘阳。
弘阳被看得毛毛的,笑着问:“你还有什么吩咐吗?”
海棠叹口气,闭上眼说:“去吧。”
弘阳答应了一声,出门后海棠睁开眼,抬袖子擦了擦眼睛。
扎拉丰阿问:“格格?”
海棠说:“十七弟什么时候没的?”
“格格怎么这么问?十七爷好好的。”
“他那身子骨,能大冬天出差吗?这差事也不是非他不可。你们还骗我到什么时候?”
扎拉丰阿叹口气:“十七爷都葬了十多天了。”
海棠听了立即大哭起来,她和十七的感情也不是特别好,但是这会听到这个消息就是很悲伤,感觉自己被装进棺椁里,然后整个人陷入黑暗,又闷又黑又冷,沉寂千年万年。
扎拉丰阿七手八脚地给她擦眼泪,海棠哭完情绪稳定了。
她跟扎拉丰阿说:“我要是没了,你跟着莹莹去山东吧。”免得生活在这里尽是悲伤。
“格格别说这话。”扎拉丰阿用力地说:“格格必然会长命百岁的。”
海棠点头,微笑了起来:“你让人把笔墨纸砚端来,我给皇上留下些字句,顺便把夏天时候写完的那本书再修改一下。”
扎拉丰阿心里咯噔一下,他第一反应是海棠要写遗折,坐着没动。海棠看他没动,就对身边的太监说:“去,端些纸笔来。”
太监躬身出去了。
海棠说:“你就爱多想,我不过是想修改一下自己的大作。”说到“大作”,她自己都撑不住笑了。笑完跟扎拉丰阿说:“可惜,曹雪芹没把小说写完。”
扎拉丰阿立即眉目一凛:“格格,他年前必能写完。”写不完也要摁着他写完!
海棠笑着拉他的手:“写不完就写不完吧,我也不是特别想看。你们也别难为他,更不能因为我去打压他,回头你们宽容一些,让他写,我相信这一本必然是一本好书,等回头这本书传之后世,人家说起来的时候顺带提一嘴我,我也算是活着了。毕竟死了不可怕,可怕的是没人再念起这个名字了。你懂吗?”
“格格就是心善,担心奴才找他麻烦才这么说的,格格的大名必然会出现在史书上。”他算什么东西,必然是有人提起格格才会提起他和他的书!
尽管扎拉丰阿心里不满,还是听海棠的不去找曹雪芹的麻烦。
海棠微笑起来。
等下午兄弟姐妹们都来了,海棠突然后悔请他们来了,因为老九阿哥已经不良于行,他脚上的皮肤大半都溃烂了,整个人的脚都是肿的,鞋子都比普通人的鞋子宽了很多,他是被几个人抬着进了屋子。
海棠看到他们不知道说些什么,大家就坐着说话,说儿孙,说今年的收成,说族里谁谁谁家的小道消息。还说起了百岁和西林觉罗的儿子,这孩子生下来刚半个月,海棠还没见过呢。说了这么多,大家都没主动说起十七阿哥,海棠也没问,就装不知道。
等晚上大家吃了一顿清淡的晚饭纷纷散了。
大家走的时候都是欲言又止,老九阿哥被抬出去的时候还不断回头看海棠,十一阿哥走的时候很潇洒,回家后在家里坐到了半夜。
最后走的是老六阿哥、桂枝、十四阿哥。
大家又坐着说了一会话,直到海棠困得睁不开眼了他们才走。
等人走了,海棠反而睡不着了。她以为大家有很多话说,可是真的见面了发现压根说不出话。
她忍不住唉声叹气。
第二日天空开始阴沉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