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霁不会杀他,至少不能亲手杀他,否则便是残杀血亲的叛党,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即便坐了皇位也不稳。
除了绪王……还有谁?
来人步子很急,声音越来越近。
沈弱流已经来不及多想了,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逃!
他不能就这么任人宰割。
怎么逃?
沈弱流屏息,详细观察这间牙帐……搭得潦草,新伐的木头支起架子,覆盖篷布,马鬃绳子拉紧。
附近应该有树林,若是能逃进树林,他们就再难追上来。
脚步声愈发逼近,沈弱流不敢再犹豫,从太师椅背上抓过外袍,将篷布生扯开一条半人宽的缝隙,俯身钻了出去……外面是半人高的秋草,再远处,起伏的丘陵,褚黄色树林蒙蒙茸茸。
帘帐掀开一角,沈弱流的身影正好匿入茂密秋草……
*
“送不回去?送不回去就杀了!”霍洄霄不耐烦地拧眉。
娘的,睡错人了!
那辆马车送来了两个满头珠翠的美人,袅袅婷婷地站着,靛蓝色裙幅柔似烟雾,朱唇凝脂,满身脂粉香……这会儿却抱着琵琶哭得鼻尖通红。
这两人原才是张琳送来的。
昨夜与人荒唐整夜,霍洄霄这时候却连躺在他帐里的人究竟是谁都不知道。
他让牙斯把人和东西亲自送回宴城去,岂料张琳那个老匹夫早料到了,对人下了死命令,不伺候好世子爷,回去发卖充作下等奴婢。
愣头青牙斯见两个小娘吓得梨花带雨,不好意思动粗,问霍洄霄怎么办。
怎么办?
他能怎么办,帐子里的人还睡着呢,他连人家是谁都不知道,就做了那等事……
两个美人低声啜泣,其中一个略胆大,纤细的皓腕菟丝子似的攀霍洄霄,袖幅带来一股香风:
“世子爷,奴仰慕世子爷,愿意留在供世子爷身边供您驱使,求您、求您别送奴回去!”
说话时,一双美眸蓄满泪水,我见犹怜,恨不得叫人搂进怀里好好哄哄。声色场子出来的人,晓得男人最吃这套。
攀上北境王世子,即便是个无名无分的通房小妾,也抵过她们在那澧水画舫上唱一辈子的曲儿。
霍洄霄混若不觉,躲那只手如避蛇蝎,闻那艳俗甜腻的香味闻得头晕脑胀:
“牙斯!你还愣着干嘛?!”
岂料他不吃这套,美人脸上颜色十分难看。
牙斯为难:“公子,这送回去倒是简单,可那厮要是再将她们送来怎么办?”
霍洄霄心里惦记帐子里熟睡的人,耐心已经见了底,淡淡扫了牙斯一眼:
“那不如……你把她们留下?”
牙斯打冷战,嘿嘿笑了声:“公子,送来给您的,我哪儿敢要……我才十七。”
两个女子见事情无转圜的余地,索性哭得更厉害:“世子爷,奴若就这样回去,府台大人会卖了我们的……求您、求您怜惜。”
“怜惜?”霍洄霄笑了声,“好啊!”
她们不禁心里一喜,转瞬却看见世子爷脸上表情变得十分冰冷,拢手一声呼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半人高的秋草沙沙一阵响,冲出来一头庞然大物。
刚吃完东西,毛发上还沾着冒热气的血,舌头一下下舔舐着,露出的森白利齿一口能咬断猎物的喉咙。
狼!
头回见此等猛兽,两位小娘吓得步步后退,绣鞋底子踩上秋草,滑倒在地,云鬓散乱:“狼!有狼啊!”
霍洄霄带狼走到她们跟前,蹲身,笑得十分温和:
“不是说愿供我驱使,我这爱宠还没吃饱……”狼适时地呲牙,霍洄霄抚摸狼头:“你们哪位甘愿饲它。要的也不多,一条手臂,半条腿就够了。”
“奴、奴……”她们看霍洄霄。
其中一个浑身冰冷,牙关哆嗦,另一个在狼的面前已经晕了过去。
霍洄霄轻蔑地笑了一声:
“牙斯,把人抬上马车,怎么来的怎么送回去!要是再让我看见她们,我拿你喂狼!”
“是!”
牙斯心道还是自家公子办法多,只不过就是吓着这两位小娘了。
霍洄霄慌里慌张地往帐子方向阔步走去,腰间长柄直刀碰撞搭扣,有节奏地轻响。
……这节骨眼上,他才想起来昨夜竟连人家姓名都没问,就火急火燎地做了那事。
狼跟在脚边,霍洄霄怕它进去把人吓到了就叫狼等着,一壁挑开帘帐——
却见他留下垫头的外衣和兽皮毯子团在一起,床上空无一人,昨夜他亲手褪下的那件雪白的里衣搭在藤椅背上。
霍洄霄怔了一瞬,将里衣拿在手里,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香味。
……人跑了。
穿走了外袍和中衬,却把贴身的里衣留给了他。
*
云雾霭霭,头顶粗壮的树木枝叶繁茂,坠着蛇一般的藤蔓,织成一张遮天蔽日的网,挂着几颗玛瑙似的秋果,云雀啁啾,空气中一股树叶腐烂的陈腐味,野兽的粪便杂着泥土的湿润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