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猜到公子的意思,便领了命下去。
……
洗掉一身热汗,换了身衣裳,霍洄霄仰靠在榻上,双眼微阖。
此刻,他才觉得脑中那根时时紧绷的弦略微松了些。
……聂小琪是绪王的人,今日宴请的那两位多半也是什么官宦子弟,霍洄霄不是没脑子,这些日子待在郢都,自是摸得清楚,这些人看似厮混胡闹,却也不是真的厮混胡闹,世家,新贵,关系盘根错节,这些人混在一起是纨绔,数年后单个拎出来便是王公贵胄!
酒肉朋友亦是朋友。
朋友便是朋党!
郢都这地真如阿耶所说,吃人不吐骨头。
……绪王想做什么他自是不知,不过这事扯上霍家的地盘,怎么着也得掺和一脚。
思绪时清时浑,霍洄霄又想起了另一桩——卢巍。
卢巍三番两次宴请他,算盘打得响啊,盘算的却是北境三百万两的军饷辎重。
北境二十万大军,寒州城数万百姓,这三百万两丢进去怕是都听不到个水响……
霍洄霄抬手盖住眼睛。
穷啊!
……更漏一声一声,逐渐绵长,飘远。
霍洄霄眼前浮现出一双眼。
那双眼上飞,眼睫浓密半垂,有种水雾迷蒙的媚……乌鸦鸦的发长垂,衣领间的脖颈白腻,似有一道浅淡的几乎看不出的伤痕。
鼻尖似乎有股暖香味,霍洄霄此生从未闻过。
他的眼神软了,抬手正欲抚摸那道伤痕,那双眼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公子,公子!”牙斯叫了两声,“公子醒醒!”
那双眼彻底变成了牙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霍洄霄一阵恶寒,从榻上翻起,“怎么了?”双眉紧蹙,困意却是消散得干干净净,“什么时辰了?”
“戌时正。”牙斯答完又想起正事,“哎呀,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霍洄霄动了下脖颈,不甚在意,“究竟什么事?”
牙斯这才得空道:
“宫里来了人,说那小皇帝诏你入宫面圣!”
此刻霍洄霄才算抬了下眼,神色微动……进京小半月,小皇帝晾了他小半月,还当他这个下马威要给到年底呢?
这便坐不住了?
霍洄霄噙着丝冷笑,十分不齿,“进宫就进宫,你慌什么?”
“公子,这明摆着是鸿门宴呐!”牙斯来回踱步,“咱们走之前王爷可说了,此番进京,绪王,小皇帝,必定会不会让您的日子太过安生,让您能避则避……”
北境王原话是这么说的:“霍洄霄,小兔崽子,你狂,老子知道你少年得意心比天高,你该狂!但老子是北境王,是二十万北境大军的统领,为大梁守的是最重要的关隘!你不爱听也得给我记住了!”
“……二十万北境军是你的后盾,亦是你的催命符,此回进京,绪王,圣上……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两党博弈,受苦的是百姓,获益的是仙抚关外虎视眈眈的蛮子!”
阿耶那日少见得醉了,说起话来也啰嗦,
“老子要你记得,你是我霍戎昶的独子霍洄霄……北境二十万大军日后的主帅,大梁千千万万百姓安危系你一身,这是你的荣耀,亦是你的责任!绪王,圣上,他们都需要你,但他们需要的不是大梁百姓的北境王,他们需要的是他们的北境王……”
那夜霍洄霄也醉了,阿耶的话,他却记得清晰,要他夹紧尾巴做人,绪王,小皇帝能避则避,不要卷进去。
阿耶这是为保全霍家,保全了霍家,便保住了大梁的北境要塞,保住了大梁千万百姓。
霍洄霄亦知,这是阿耶的托孤之言,将他的毕生心血,将大梁千万百姓托给了他……
但,既已身入棋局,如何作壁上观。
绪王,霍洄霄还未与之交锋,至于那个小皇帝嘛……
霍洄霄坐直了身子,语气轻蔑,“怕什么?一个废物而已,能奈我何?”
要能拿他怎样,便不会让绪王手握大权,成了气候。
……牵丝木偶,自顾不暇。
拿什么掣肘他?
拿脸?还是拿那副娇弱的身子?
第17章 第17章
郢都的天刚蒙蒙亮。福宁殿内,福元盯着一众侍女布菜,眉头紧拧。
自打秋猎之后,圣上的胃口是一日不如一日,即便司膳房每日变着法地弄出些新花样,圣上也进得极少……人也打不起什么精神,日常懒懒的。
不过小半月功夫,人都瘦了一圈……太医院到也来看过几回,一个个支支吾吾言语不详,只管开一堆温补的方子,弄得福宁殿一股子药味,也不见多大起色。
……桌上细瓷薄胎的碗碟大大小小七八样,福元隔窗看了眼天色,估摸着圣上也该下早朝了,便叹了口气,愁肠百结地将圣上素日喜食的小菜捡了几样往前搁了些。
将倒了盏温热的牛乳备着,便听见殿门口一阵响动,圣上身着朝服,外罩一件墨狐裘衣,在沈七与胜春一干人等簇拥下进了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