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坠于?层云后,翌日,天朗气清,惠风和?暖。
如此好春景,圣上却在?数月的勤勉于?政中,积劳成疾病倒了?。早朝上,福宁殿一道口谕传来,圣上违豫,按医嘱需静养,朝中小事暂由首辅徐攸总领内阁处置,大事便由内阁议过之后再递送福宁殿由圣上定夺。
闻此言,百官未敢有违逆,各司其职。
金乌西下,一乘马车趁着暮色北出春明门,四角银铃响音欢快,马踏浅草,一刻不息地?朝着北境驰去……
七日后,马车安全抵达寒州城,沈弱流摘下幕篱,迈步入帐内,终于?见到了?昼夜思念的霍洄霄。
他瘦了?,不过几月却是判若两人,平躺在?榻上,双目紧闭,毫无一丝生气,浑身的伤被绷带包裹住却仍有几处渗出血来,触目惊心。
沈弱流心揪得痛,大步扑过去,险些绊倒,紧紧握住那只垂落在?榻侧的手,
“霍洄霄,我来了?。”
……
沈弱流守了?整整五日,白天在?帐中处理政事,夜里便宿在?霍洄霄旁边。
擦身换药,亲力亲为,许是每日所念终被另一颗心提听见,又或许愿力终感?神?佛,第六日,霍洄霄有了?意识,但也只是睁着眼神?色木然地?盯着帐顶看。
神?医说,老王爷去了?对世子爷的打击实在?太大,外伤好医,心伤难愈,怕是还需要些时日。
沈弱流郁结心中的那口气终于?松了?一半。
六日不醒就十?日,十?日不醒就十?年,便是此生守着这?么一个毫无知觉的人又能如何……只要还活着。
第七天,北境起了?风,从远处皑皑负雪的山巅,刮过仍旧枯黄的草甸,裹挟着冰雪消融的冷意叩开大帐的帘幅……
沈弱流晃眼的瞬间,终于?听见了?七日以来,霍洄霄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弱……流……”嗓音粗粝含着砂砾,那双浅眸转动了?下,恍惚犹如置身梦境仍旧未醒,直勾勾地?盯着他,
“是弱流吗?”
多?日的郁结于?心,无处倾泻的担忧痛苦都在?再次听见这?个熟悉的嗓音时顷刻瓦解,沈弱流脑中轰隆一声,几乎是扑过去,拥住霍洄霄,强忍住泪水,双目通红,
“是朕,是我,是弱流。”
浅眸木然地?凝视了?他许久,像是再三确定了?这?不是一场梦,霍洄霄终于?浑身松了?力,将?脸埋在?他颈窝,嗓音压抑着不甘的痛苦,绝望的愤恨,
“弱流……我阿耶没了?,他们杀了?我阿耶,他们用我阿耶的尸首筑京观……我没能救下他……”
怀中身躯抑制不住地?颤抖着,只重复那句“我没能救下他”。
颈窝传来濡湿的凉意,沈弱流怔了?一瞬,胸口闷痛犹如万千淬冰的针刺,几乎不能呼吸,他尽力地?展开双臂,瘦削的肩撑着高大壮硕,却如此脆弱的身躯,
“我知道,我都知道,有弱流在?……哥哥不怕,弱流在?这?儿,”
纤瘦的少年抱着霍洄霄,并不坚实的臂膀将?他拥进怀里紧紧护住,遮挡风刀霜刃,三千劫难,
“我保护你?,没关系的,都没关系的,我保护你?。”
……
霍洄霄从能下床走路,到开始处理军中事务,伤势一日一日好转起来。
可就如神?医所言,外伤好医,难治的是心伤。
唯一的血亲,敬重的父亲,却眼睁睁地?死在?了?自?己面前,这?样的伤,又怎么可能短短几日好转。
霍洄霄变得少言沉默,整夜整夜发疯似的跑马,骑着飞电跑到仙抚关下,直至晨光熹微才回来……回来时往往身上刚愈合的伤口都挣裂了?,血渗出外衣,触目惊心。
看得神?医痛心疾首。
沈弱流知他是心里太痛了?,只有身体也痛了?,心中才不会那样苦。
他并不阻拦霍洄霄,任着他发泄。霍洄霄跑马他便在?清晨等?他归来,为他处理伤口,再牵着他的手去感?受在?肚子里上蹿下跳的阿萨夜。
这?时霍洄霄总会露出惊慌无措,不可思议的表情,浅眸逐渐恢复神?采。
后来他不跑马了?,只是夜里仍旧做噩梦。
夜半惊醒,沈弱流便把他拥进怀里,耳鬓厮磨着安抚,“哥哥不怕,弱流在?……”
再后来,霍洄霄终于?不做噩梦了?。
他变得沉稳,锋芒尽收。
从前老北境王评价他如一柄出鞘长?刀,太过锋利,太过狂妄,而如今却是再不见半点从前的少年恣意。
沈弱流知道他并非失了?锋芒,他只是蓄势待发,在?等?一个出鞘的机会而已。
比起被仇恨蒙蔽双眼,这?样镇定冷静的霍洄霄反而更令他放心。
几月的抑郁绝望,终于?在?此刻打止。
神?佛庇佑,他的爱人总算安然无虞,康健如初。
……
到北境的第二十?日,沈弱流和?霍洄霄去祭拜了?北境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