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青帐外寥寥无声,零星几声仆人收拾的动静,江王才又走进青庐内,将已昏睡在喜床上的岁檀横腰抱起,以她先前挡脸的团扇遮在她面上,替她挡住仆从收拾时的烛光。
他抱着岁檀行至正房,将她轻轻放在榻上。
岁檀睁眼时,江王正欲将双手从她腰间抽离而出,呼吸与她近在咫尺。
江王的气息打在她颈上,霎时间,不知是红烛的光影恰落在了她的面上,亦或是暑夜太热,红云两朵浮于她的面颊。
“殿下你……”岁檀很是不自在,一时有些暧昧的气息萦绕在她心头。
江王将双手抽离开,解释道:“青庐闷热,还是睡在屋中舒服些。”
岁檀朦胧间,只觉得自己好像摇摇晃晃地在江中的一叶小舟上飘动了须臾。
她揉了揉脑袋,坐起身给江王让了个空,说:“劳烦殿下送我过来。兴许是那酒太香浓了,不过才饮了一小口,我竟然睡着了。”
她说着向周遭看去,才发觉这并非她先前住的屋子,此屋的风格更似先前看见过的江王那间书房。只是比那间书房更宽敞些,还多了一架梳妆台。
江王轻笑一声,道:“夜色不早了,你便继续休息罢。”
岁檀问:“那您……”
别是要打地铺吧。
江王道:“不多时便要起身准备入宫了,本王在几案上靠一会儿就是。”
岁檀是个现代人,反正他们俩又的确不干嘛,犯不着叫这位救命恩人累了一天后只能靠着凭几入眠。
她拍了拍身下的床榻,道:“殿下若不介意,我们一块睡。”
她本意是很单纯的,话说出口却忽觉得歧义非常。
忙又补充,“我是说这床很大,躺四五个人也足够了。殿下还是躺在这儿更舒服些。”
江王一笑,似乎没觉得她话说得有什么,就着她让出的那空坐下了身去,说了声“好”。
岁檀向内挪了挪身子,靠着墙边平躺下去,道:“那殿下晚安。”
江王一滞,而后低低重复她那一声“晚安”后将红烛吹灭,解下帘幔,也躺了上去。
岁檀虽闭着眼,耳朵里却留意着他的动静,鼻尖一时又扑入清淡沉郁的香气,身下压着的锦被也忽一轻陷,她的心此时却跳得极快起来。
她将手覆在她的心口处,心中暗骂:可恶,不过是累了顺便躺在一处休息罢了,你跳这么快干嘛,有什么好紧张的。小时候又不是没跟小男孩一块在幼儿园睡过大通铺!
昏暗中,江王察觉到她似乎在抖,轻声道:“别怕。”
岁檀心道她没怕啊,心理素质贼强,就是这副身体它自己不听话。
她闭着眼仍假寐。
心中又想着怎么样打个真实的呼噜声,表明她已真的睡着了。所谓的紧张发抖都是江王的错觉罢了。
不知想了多久,她还真就睡着了。
再睁眼时,她一只手与一条腿均牢牢地扒在了江王身上,脑袋靠在了江王的怀中,就像她在现代时抱着床上的那只与人同高的大熊玩偶一样。
这下她真是发自内心地心脏砰砰直跳了。
她忙抬起脑袋,将手脚从江王身上拿开,却不想江王虽阖着眼眸,却说:“醒了。”
她没答话,反正江王没睁眼,他什么也没看见。
江王未听到她答话,睁开满月般的眸子,侧身正对上了她扑朔着的眼睛。
她只得赔笑:“殿下,不好意思。”
这下好了,在这么一位帅气的恩人心中的形象算是荡然无存了。
江王淡笑,道:“本王夜里睡得沉。”
随后起身,从桌上倒了杯清茶递给岁檀,“若是困,便再睡些,本王去看看春和准备得如何。”
岁檀用过水后谢了一声,也不睡了。待江王走后,请门外候着的侍女帮她添妆穿衣。
她记着今日还是要入宫一趟去谢恩的。
说来也是奇了,今日岁檀入宫跟着江王再度去见太后与皇帝,又顺道去面见这妃那妃时,许贵妃显得同她客气极了。
不单单大手一挥又赏赐了她如水的珠宝,那眼神动作温柔得好似真拿她当亲妹妹一般。
左一句义妹又一句义妹,只说得空了多入宫中同她坐一坐,连许家她那侄儿的呆症进展如何也并没多嘴来问。
若是岁檀先前没挨过她宫中内侍的那一巴掌,她还真要恍惚觉着许贵妃是真的心善,想拿她当妹妹来疼。
对此岁檀觉着,在宫里混得,怎么着面子功夫是要做得体体面面的。
岁檀与江王出宫回府时,听门外候着的小厮说,许夫人与许家的小郎君已在府上等了些时候。她便与江王分道而行,跟着小厮去到了花厅。
说来,自那日她与江王去了许府后,许夫人几乎日日带着许小郎君上门来,专挑岁檀得空的时候。
便是大前日岁檀被陆夫人接去陆府时,许夫人也很是谦恭地求到了陆府上去。
她虽来得勤,却跟以往一样,对岁檀带着自家儿子做些什么并不置喙,均是很好说话地由着岁檀去做。
而她或在一旁看着,或由江王府上的仆从领着她去逛园子,今日亦是。
晚些时候,许夫人已带着自家儿子离开。
岁檀正在房中临着字帖,门房有人来禀,说门外有一青年提礼而来,指明请见王妃殿下。
她搁下笔,推门而出,跟着小厮行至大门口,见到了沈隽。
他仍是竹青色的长袍,清风习习吹不皱他的风骨,就那般伫立在阶上,宛若松竹。
他眉目豁然,却在见到岁檀的那一剎那,眉间晕开了柔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