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
一声嘹亮的传报声从远方飘来。
王允抬眸望去。
但见......
一骑绝尘而来,视之乃是自家斥候:
“怎么样,可探查清楚了?”
斥候点点头,拱手抱拳道:“先锋已破黄巾营地辕门,三河、五校精锐正在向召陵冲杀。”
“哈哈!”
王允仰天哈哈一声,内心狂喜:“甚好,不愧是朱儁,这么短的时间,便破了黄巾贼子的第一道防线,接下来,轮到咱们上了。”
“尚爽何在?”
没有丝毫犹豫。
王允抖擞精神,铿锵下令。
“在。”
尚爽转身一揖。
“速速派军中司空率兵靠近战场,待朱将军一声令下,务必要以最快的速度,将黄巾营地的外围高墙,全部拆掉,给攻城器械前行,扫清障碍。”
秦汉军队中设有“司空”之职,负责行军宿营和攻城、守城作战中的土工作业,以及对犯法吏卒的拘禁和审判,称之为军中司空。
如果以现代部队视角审查,军中司空麾下的将士,绝大多数都是精于器械、营建的工兵,不单单包括修建,同样包含拆卸。
寻常士兵拆除以木石砌筑的高墙,可能需要一个时辰,甚至更久,但若是这帮精于营建的工兵上阵,必定事半功倍。
而今。
王允除了节制豫州各郡县的兵马外,还负责皇甫嵩、朱儁的后勤工作,比如提供擂石、箭矢、粮草等,全都由他来负责。
尚爽揖了一揖:“诺。”
旋即。
他把手一招,亲自率领一支队伍,带着镐头、铁锹,背着各种营建工具,直奔战场后方,只待朱儁一声令下,便要冲上前去,将黄巾营地的高墙,拆个稀巴烂。
一旁孔融捏着颌下一缕胡须:“没想到,才不过两个月的时间,豫州黄巾便要被扫平了,估摸着此战结束后,只剩残余势力遁逃,皇甫嵩、朱儁应该要分兵了吧?”
“恩。”
王允颔首点头,肯定地道:“兖州、南阳的黄巾仍在泛滥,二位将军自然要引兵前往,至于豫州黄巾余孽,有王某在,足以应付。”
“倒也是。”
孔融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轻声道:“王昊能以两千兵马,大破陈县黄巾,这些黄巾余孽,又有何惧?没有皇甫嵩、朱儁,咱们照样可以应对。”
“子霄?”
王允脑海中浮现出王昊的身影,不由皱了皱眉。
虽说,现在他还没有收到家族的消息,但即便王昊不是王氏旁系,自己也不该让这样的年轻人埋没,刺史职责中很重要的一条,便是为朝廷举荐人才。
凭目前王昊取得的战绩,别说一个小小的县尉,便是为一郡都尉,又有何妨?只是这样的官职竞争颇大,若没点背景,还真未必能轮得到他。
呼—
长出口气。
王允心中反复思忖良久,不管怎样,自己不能埋没王昊的才华,但对方能不能爬上去,终究还是要靠他自己才行。
何况,以如今自己掌握的证据,接下来的重点便是对付十常侍,若现在全力支持王昊,很可能适得其反,反倒给王昊引来灾祸。
还是让他自己抉择吧。
毕竟,这么些年,全都是由他自己走过来的,未来要如何发展,也应该由他自己决定,别人无权干涉。
“使君?”
“恩?”
王允听到声音,这才怔回神来:“文举,可是发生了何事?”
孔融摇摇头,轻声道:“没事,尚治中带人冲上去了,咱们也该继续向前推进。”
王允颔首:“好,传令吧,向前推进。”
孔融欠身拱手道:“诺。”
下一秒。
红绿旌旗闪烁。
王允等人策马向前缓行,后方的队伍挑着扁担,推着独轮车稳步跟进,外围负责警戒的队伍,同样跟着大部队收缩兵力,继续担任警戒任务。
*****
此刻。
召陵北门城外的黄巾营地中,身穿炽焰袍的汉军,犹如密密麻麻的火蚁,在激扬豪迈的战鼓声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扫整个营地。
一马当先的孙坚愈加放肆,在黄巾营地中横冲直撞,左劈右砍,所到之处,戈戟尽断,刀剑俱碎,断肢残臂,四下横飞,如入无人之境。
在他的奋勇冲杀之下,汉军将士更加悍勇,一个个爆发出百分之一百二的战力,跟着孙坚凿穿了数部黄巾军的军阵!
在他坐下战马的马鞍四周,悬挂着数颗黄巾贼将的首级,全都是引兵阻截的黄巾将校,马鞍至马臀处,铺着七、八面土黄色的黄巾将旗。
这些全都是他在此战中的功绩,至于一些寻常黄巾士卒的首级,压根入不了孙坚的法眼,他甚至都懒得理会。
“兄长快瞧!”
正当孙坚等人冲溃一处营帐时,副将孙静双眼放光,提刀指向前方不远处,乌泱泱杀过来的黄巾浪潮。
“有旗帜!”
孙静兴奋地呼喊道。
有旗手在的黄巾队伍,必然有队率及以上的将官。
孙坚最喜欢的,便是这样的队伍,他毫不犹豫,勒转战马,眸放凶芒:“那还等什么,跟我上,先将其消灭再说。”
孙静飞快点头,把手一招:“弟兄们,一起上。”
众将士齐声山呼:“杀—!”
随即。
跟着孙坚、孙静的战马,直扑向前方涌来的黄巾小队。
在十数丈外,孙坚陡然加快了速度,发出一声雷霆怒吼,手中松纹古锭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曲线,飞快的劈向黄巾的脖颈。
噗!
一颗斗大的人头,冲天而起,血水如泉涌一般,那黄巾翻滚落地的头颅,还保留了最后一霎的惊恐与震骇,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尚未来得及出手,便被贼人一刀毙命。
孙坚强行冲开个缺口,掌中松纹古锭刀抡转更快,噗噗噗,舞出了不知多少刀,但四周前来阻挡的黄巾士卒,被其一刀诛杀,满队黄巾,竟无一人是其一合之敌。
哗啦啦!
飘扬的土黄色旌旗坠落,被孙坚稳稳接在手中,随手往身后一甩,直接扎在马鞍后方的挂钩上,成为其夺下的第九面旌旗。
可怜这支小队的黄巾,没有一人骑马作战,否则孙坚坐下的马鞍,一定会再次多出一颗血淋淋的首级。
“兄长,那里还有!”
孙静很快再次寻到一个目标,兴奋地抬手指向前方。
“走。”
孙坚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下令全军突击,势必要将黄巾贼寇在营地的势力,尽快肃清,好给后方攻城器械进入,营造最佳的环境。
望着被汉军暴虐的北门营地,召陵城头上,彭脱心如刀绞,脸色阴沉,牙关咬得格格作响,全身剧烈颤抖着,双目喷火。
他眸中掠过一抹怒色,手指几乎要在坚硬的城墙垛上抠出痕迹:“该死!难道我豫州义军竟如此得不堪一击?”
“渠......渠帅!”
身旁传令兵心知彭脱心情不爽,但还是硬着头皮,怯生生拱了拱手,劝谏道:“召陵不过汝南偏县,城矮池浅,难以久守。”
“咱们不如放弃......”
“闭嘴!”
不等传令兵把话说完,便被彭脱毫不犹豫地怼了回去,狞声喝道:“你难道没有看见,咱们的弟兄有多少死在了召陵吗?”
“让我现在撤兵,对得起这些战死在召陵的弟兄们吗?我彭脱绝不撤兵,哪怕战至一兵一卒,也绝不会撤兵!”
“尔等若再敢轻言撤兵......”
言至于此,彭脱眉间荡过一阵杀气,嘴角狠狠地一抿,两道目光凌厉如箭,带着怨毒的气息射了过来:“休怪本渠帅翻脸不认人。”
众传令兵吓得纷纷颔首,怯生生不敢再言。
而当彭脱扭头再次扭头望向战场。
赫然发现。
北门义军营地外围的高墙处,此刻正有成百上千人的队伍,拎着锄头、镐、锹等工具,不停地对高墙猛砸。
而在高墙外,投石车、冲车、云梯等攻城器械,也在缓慢向前推进,很明显,他们破坏高墙的目的,便是要将攻城器械,运至召陵城下。
投石车还自罢了,只能进行远程的打击,即便汉军投掷火油罐、擂石的准确率非常高,但对城池的伤害极其有限。
但是......
冲车、云梯则不然。
巨大的云梯一旦将它的臂膀展开,可以直接搭在召陵的城头上,对方若派出连斩数员黄巾悍将的家伙,自家军中还真未必有人能拦得住他。
届时由其冲上城头,身后的汉军重甲步兵及时跟进,势必会再次如同攻破北门营地一般,星火燎原,摧枯拉朽。
此外,朝廷的冲车可以直接对召陵城门造成伤害,虽然自己已经下令,加固了召陵城门,但它毕竟年久失修,能在汉军强悍无匹的进攻下支撑多久,犹未可知。
一旦让汉军拆掉了外围高墙,攻城器械运送至城下,估摸着城中兵马再多,也未必能够拦得住汉军的脚步。
“报—!”
正在这时,不远处响起一声疾促的传报。
彭脱急忙扭头望去。
但见,自家传令兵神色慌张,急匆匆飞奔过来,欠身拱手道:“渠帅,祸事了,西门主将黄邱被汉军骑兵斩杀,目前他们已追杀至西门营地。”
“什么?”
彭脱颊边的肌肉紧紧地一跳。
这句话如同一个炸雷,震得他头晕目眩,一时间呆呆愣住:“你说什么?黄邱居然被汉军骑兵斩杀?”
“没错。”
传令兵肯定地点点头:“小人方才从西门回来,目前西门营地岌岌可危,只怕坚持不了多久,便会被汉军一举攻破。”
“渠帅!”
言至于此,传令兵欠身拱手:“是否派兵驰援西门?”
彭脱岂能见死不救,他没有丝毫犹豫,当即铿锵下令:“快,派人支援西门,争取稳住西门局势,不得有误。”
传令兵颔首点头:“诺。”
旋即。
门楼之上,旌旗狂舞。
城中预备士卒得令,纷纷直奔西门,支援作战。
彭脱回首望向满是尸首的战场,汉军攻势彪悍如虎,欺我黄天将士羸弱,不断攻营拔寨,斩将夺旗,凶悍至极。
虽然,彭脱心知已无战败官兵的可能,但也不能轻易放弃召陵,毕竟各种资源已经全部积聚于此,一旦弃城而走,岂不白白送给官兵?
不可!
绝对不可!
即便最终难免战败,弃城而走,但彭脱也一定会竭尽全力守城,至少要将箭矢、擂石、滚木、火油,全部用光,否则愧对惨死在召陵的同袍兄弟。
“来人。”
“在。”
“传令城中将士,速速搬运箭矢、擂石、滚木、火油上城,一旦官兵突破城外营地,咱们便拼死守城,即便官兵凶悍如虎,咱们也得掰它俩颗虎牙下来!”
“诺。”
传令兵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家渠帅的汹汹战意。
他郑重拱手抱拳,应声承诺,声音洪亮,权当是对渠帅最坚挺的回应。
下一秒。
门楼之上,红绿旌旗闪烁。
战鼓声接连不断,一声声直冲云霄。
但见......
城中的黄巾士卒如同蚂蚁般,挑着箭矢、扛着滚木、担着擂石、拎着火油罐,以最快的速度,直奔召陵各门城头。
与此同时,城中的黄巾精锐将士同样纷纷归位,进入到召陵城池的第二道防线,也是最后一道防线,一旦被官兵突破城墙,他们只能溃逃,别无选择。
彭脱按在城墙垛间的双手,已情不自禁地紧握成拳,胸中怒意止不住地翻滚,微带混浊的眼睛一眯,竟闪出了些许锋利的亮光,定定地落在城外的巢车上。
想拿下我召陵?
哼!
那要看尔等有多大的本事!
******
从陈国离境,返回汝南的途中。
距离西华约莫还有十里。
“没想到。”
刘辟皱着眉,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官兵居然又派来了一支兵马,害得咱们连将功补过的机会都没有,此番回去复命,恐怕少不了一番训斥。”
“你知足吧。”
龚都瞥了眼刘辟,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满足:“至少咱们还能有理由搪塞,否则渠帅必定会将你我二人军法从事。”
“呃......”
刘辟脑海中浮现出彭脱凶煞的脸,身子下意识打个寒颤:“但愿渠帅能够相信咱们,否则还真有可能,将你我二人军法从事。”
“实不相瞒。”
言至于此,刘辟略显尴尬地摇了摇头:“兄弟我现在有些害怕,咱们尽可能慢些回城,先想好如何复命,再回不迟。”
“不可!”
龚都严词拒绝:“陈国忽然派来两拨援兵,如此紧要的情报,务必要尽快送到渠帅手中,我总感觉官兵如此布局背后,必有大的阴谋。”
“这......”
刘辟眼珠子骨碌一转,仔细想想,试探性问道:“咱们如此这般,是否算是立功?”
龚都皱了皱眉,思索片刻,点点头:“应该算是吧?我也不太清楚。”
“走。”
刘辟兴奋起来:“先回西华,将此消息告知波才渠帅,然后再想办法告知彭脱渠帅,咱们暂且按兵不动,静候渠帅的下一步指令。”
“咦?”
龚都目光闪亮:“是个好办法,走,回西华。”
刘辟淡笑:“弟兄们,跟上。”
“报—!”
正当二人加快行军速度时。
忽然,远方响起一声疾促且惊恐的传报。
吁—
龚都勒住战马,举目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但见......
一骑绝尘而来,神色极其慌张,飞马至前,甚至来不及行礼,便抬手指向西华方向,惊慌失措地道:
“将军,大事不好了,西华方向发现大量汉军骑兵,我军斥候已被汉军骑兵诛杀过半,咱们或许碰到了汉军主力。”
“啊?”
龚都、刘辟被这一条消息,吓得连呼吸都屏住了,脸上的肌肉僵着,好象不知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好。
“汉军主力?”
刘辟更是眼瞪如铃,神色木然:“这......这怎么可能?”
龚都深吸口气,强装镇定:“汉军主力应该在召陵一带驻扎,怎么会出现在西华?若当真如此,波才渠帅必定会派兵迎战。”
“应......应该......”
斥候喉头滚动,脸色阴沉,吞吞吐吐道:“应该已经迎战过了,小人在附近发现了被掩埋的尸体,而且人数不少。”
嘶—!
刘辟、龚都惊诧,倒抽一口凉气。
恐怖的寒栗从头到脚反复地蹿动,二人周身寒毛直坚,几欲忘记呼吸。
龚都吓得魂飞魄散,声音都不自觉低了三分:“这怎么可能?西华如果出现官兵,那么召陵只怕已经展开大战。”
“该死!”
刘辟暗自嚼啐一声。
他的确没有想到,引兵出召陵时,一切安好,怎奈回军时,已然时过境迁,幡然巨变。
最为关键的是,他们营中的粮食全都没了,身上也没有太多干粮,战端一开,不知多久才会结束,他们总不能饿死在旷野上吧?
“将军。”
刘辟心急如焚,试着询问:“咱们此时,该当如何?”
龚都皱眉,扭头瞥了眼西华方向:“还能怎么办?暂退往汝阳,至于以后的事情,等安顿下来后,再议不迟。”
“汝阳?”
刘辟缓缓点头,深以为然道:“看来目前也只能如此了,但愿渠帅可以大获全胜,如此一来,咱们即便落败,想来性命可保无虞。”
“走吧。”
龚都也不废话,把手一招:“改道汝阳。”
刘辟拱手:“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