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外,古道旁。
东边微熹,街道清冷。
杨彪面带微笑地道:“子霄,其实家父想要亲自送你离开雒阳,怎奈身子实在是太差,只能命我代为表达对你的感激之情。”
“哪里。”
王昊拱手还了一礼,对此毫不介意:“不管怎样,昊出身并州王氏,也算是士林中人,对付阉党,义不容辞,何须致谢。”
“不过......”
话锋一转,王昊憋了许久的话,终究还是提了出来:“阉党虽然暂时偃旗息鼓,但其睚眦必报,尔等仍需要多加小心,切不可轻举妄动。”
“黄巾大部一旦歼灭,天下太平日久,只怕阉宦的小动作会日渐猖獗,此前得罪过阉宦的人,只怕会遭到无情的报复。”
虽然王昊对于历史了解的不深,但在黄巾过后的五年时间里,雒阳的确是拨云诡谲,发生了很多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尤其伴随着皇帝的身体越来越差,除了阉宦、士人之间的战斗,有多了夺嫡之战,外戚的力量同样加了进来。
皇权、外戚、阉宦、士人之间的对方战斗,是如火如荼,此消彼长,如果没有一百八十个心眼,还真的很难在这大染缸中存活下去。
虽说最终的获胜者是士人,但以袁隗为首的集团,同样没安好心,表面上尸位素餐的袁隗老匹夫,实际上比那千年的狐狸,还要精明。
王昊自问,便是把自己削尖了脑袋,估摸着都不是人家的对手,因此还是离开雒阳好,你们斗你们的,反正最终受益的,必定是自己。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而自己!
必定要做老鹰,当最终的收割者。
杨彪非常佩服王昊的清醒,以及他的小心谨慎:“你放心便是,此事家父已经多加嘱咐过了,不可对阉宦穷追猛打,要步步为营,稳扎稳打。”
王昊彻底放下心来:“如此,昊便安心了。”
杨彪淡笑:“经历此战,咱们也算是朋友了,我虚长你二十余岁,又小子师十岁的样子,不妨这样,你可以唤我一声老兄,别总是先生先生的叫。”
“这......”
王昊略显尴尬:“昊岂敢如此无礼?”
杨彪摆摆手:“怎么是无礼呢?我杨彪与你而言,已然老喽,唤一声老兄才是正常,莫非你想称我为杨兄?”
“岂敢岂敢。”
王昊只能呵呵了。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杨彪还有如此嬉戏的一面,沉吟了片刻:“既然杨老兄有此盛情,昊再推辞,便有些不识好歹了。”
“这样才对嘛。”
杨彪满意地点了点头,捻须笑道。
他是打心眼里,喜欢王昊这个年轻人,想要与其结交,寻常人根本没这个机会,毕竟自己可是未来弘农杨氏的话事人。
“临别之际,没什么东西可以送别。”
言至于此,杨彪摆手示意身旁侍从上前,从布袋中取出一卷书:“此乃家父穷尽毕生之心血,编撰的杨氏家书,里面有为人之道、为官之道,以及多年的从政经验。”
“家父命我将此书卷赠送于你,希望你到冀县以后,能够做出一番政绩,如此一来,即便羌胡没有暴乱,将来也有机会返回京城。”
虽说皇甫嵩有预言,凉州可能会发生暴动,但对于雒阳的这些士大夫而言,从内心深处还是不太相信的。
当然!
杨赐能够在临别之际选择赠书,已经代表了他对王昊的器重,甚至通过这卷书告诉王昊,只要你好好干,朝廷内部有我在,一切皆有希望。
王昊双手接过这卷沉甸甸的家书,眸中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感激的话,我便不多说了,劳烦老兄替我转达对令尊的感激,这份恩情,昊记下了。”
杨彪面带微笑:“好,我一定代为转达。”
王昊拱手:“多谢。”
“子霄。”
正在这时,一旁走来王景,轻声道:“时辰不早了,咱们该上路了。”
王昊点了点头,转而面对杨彪:“既如此,老兄,我等便告辞了。”
杨彪摆手道:“快去吧,路上切记小心。”
王昊嗯了一声:“老兄放心。”
旋即。
他再次拱手,豁然转身离开。
望着王昊等人离开的背影,杨彪长出了口气:“子霄贤弟,你可一定不要辜负我等期望,汉室朝廷等着你来振兴。”
马车上。
王昊拿出杨氏的家书,展开浏览。
仅仅只是一眼。
果不其然。
熟悉的机械声音再次响起:
【是否解析杨氏家书内容?】
王昊没有丝毫犹豫,心中暗道:
“解析。”
【正在解析。】
1%
2%
......
99%
100%
【解析杨氏家书成功。】
【恭喜宿主,隐藏属性统帅+1,智力+2,内政+4;】
刹那间,一股浑厚的信息量如同潮水般,疯狂地涌入王昊的脑海,幸亏王昊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否则当真要被这股信息量撑爆了。
仔细梳理各方知识,杨氏的为人处事之道,以及为官、从政的经验,如同生而知之一般,融入到了自己的血肉之中。
一直在杀伐中的王昊,原本还在担心自己没有从政经验,难以治理好冀县,但不曾想,杨氏家书的解析,彻底帮助他解决了这个问题。
虽然,目前的王昊在政务上,依旧是个十足的菜鸟,但一座百里小县,想来应该是难不倒他的,何况还有程昱、荀谌等人辅助。
这可真是......
瞌睡有人送枕头,饿了给个香饽饽。
简直爽到飞起。
王昊阖上杨氏家书,闭上眼睛,再次仔细熟悉相关的知识,尤其是关于凉州羌胡的知识,这是他迫切需要掌握的东西。
从雒阳出发,抵达北面的孟津,渡河过北岸,再从太行八经中的太行陉,直达发生过长平之战的上党郡。
在整个并州地区,上党堪称最特殊的存在,这里群山环绕,整体地势较高,先秦之人甚至视其为“天下之脊”,喻其“与天为党”,因此取名为“上党”。
王昊不得不承认,并州王氏的身份在这里真的好用,在王景的带领他们,他们一路向北,总有相关士族安排好衣食住行,压根不需要王昊来操心。
王昊也在这一路上,增长了不少的见识,尤其对于底层士族的生存方式,更是有了充分的了解,这对他以后的发展,有百益而无一害。
约莫行了十日。
终于。
王昊等人出了上党,来到了太原郡。
蹄音如雨,众人一路疾驰狂奔,不消多久,便抵达晋阳城外。
望着巍峨雄壮的城池,王昊感慨万千,长出了口气:“终于回来了,脑海里上一次见它,还是在七、八年前。”
“我记得......”
王昊扭头瞥向西北方向:“那个村子应该在这个方向,对吗?”
王景笑了笑,点点头:“子霄记性真好,没错,是在那个方向,不过如今那里可没有王家人,王家人几乎都在城里。”
“我思虑甚久,终究觉得还是将令尊的衣冠冢,归入咱们王氏的宗祠要好,因此便没有在故地设冢,而是在王家的宗祠。”
王昊面上浮出一抹淡笑:“理当如此,我想父母在天有灵,也应该会高兴的,多谢你啊,族兄。”
“跟我还客气。”
王景摆了摆手,转而言道:“咱们比预计时间提早了两天,估摸着家里人都不知道,所以没有出来迎接,还是咱们自己进去吧。”
“好。”
王昊点点头:“咱们走。”
驾—
旋即。
王景头前带路,王昊等人相随,进入晋阳城。
并州虽然相对比较贫瘠,但太原郡的繁华却是不输河洛大县。
王昊牵马进入城中,便听到喧嚣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贩夫走卒往来穿梭,车水马龙,街道两侧各色商铺林立,烟火气息扑面而来。
也不知为何,身在这样的环境中,却是让王昊身心放松,连呼吸都感觉顺畅了很多,或许这便是乡土之情的归属感吧。
缓步行走在市井之间,约莫一刻钟左右,前方出现一片青砖白瓦的建筑群,王景抬手指向那里,轻声道:
“子霄。”
“瞧见没有,那里便是王家。”
王昊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望去,青砖白瓦之间,有高轩华院,亭阁楼台,这里像是闹市中的一片净土似的,显得清静安宁。
似乎有人已经得到了消息,从道路的尽头处,奔来一连串高冠博带之人,兴奋地冲这里招手、呼喊,虽然王昊听不清他们在喊些什么。
“哈哈。”
王景却是仰天哈哈一声,笑着道:“子霄,最前面那个是王定,乃是舍弟,今年十五岁,尚在读书,听说族中出了个天才,因此非要嚷嚷着瞧瞧。”
“我陪你在雒阳的这些天,便是他在这里盯着,本以来咱们回来的时候,你麾下的将士也会跟着回来,没曾想咱们已经提前到了。”
王昊望着迎面奔来的年轻人,眉目清秀,唇红齿白,笑起来眼睛眯着,那股子聪明的劲儿跃然脸上,令人如沐春风:
“二兄,你可算回来了。”
“哈哈哈!”
王定丝毫不顾自己的书生形象,上前便是一个大大的熊抱。
可以看得出来,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是非常和睦的。
“臭小子。”
王景拍了拍王定的肩膀:“赶紧起来啊,一点规矩都没有。”
王定却抱得更紧:“都是自家兄弟,怕甚?”
若不是王景咳嗽了两声,估摸着王定还要再抱一会儿。
等王景推开弟弟时,身后的王家人也纷纷赶了过来,不过他们都明显规矩多了,一个个如青松般站着,只是躬身行礼致敬。
“行了。”
王景长出了口气,目光扫过众人:“咱们还是先回去吧,否则见到长辈以后,我还得再介绍一遍,太烦人了。”
王昊点点头:“嗯,确实有点。”
王定扭头瞥向王昊,打量着:“二兄,莫非他便是子霄族兄?”
王景简单嗯了一声:“怎么,不像吗?”
王定摇了摇头:“不像!”
王昊问:“怎么不像了?”
王定回答:“你长得太好看了,不像是行伍之人,脸上少了一分杀气。”
“哈哈哈!”
王昊仰天哈哈一声,没有回答。
可他身旁的许褚却是没忍住:“这位小兄弟,你是没见我家司马在战场上的模样,他手里那杆虎头湛金枪耍起来,千军万马都难进其身。”
“行了仲康。”
王昊摆手打断,柔声言道:“我哪有那么凶?”
王定瞥了眼许褚,又瞥了眼王昊:“这位将军倒像是个征伐之人,不过子霄族兄能收其为己用,想来实力同样不低,或许他说得没错。”
王昊笑了笑。
王氏三兄弟果然尽皆人杰。
可惜啊!
历史上王允死的时候,他们全都跟着死了,否则怎么也应该留下一些美丽的传说。
王景一把将弟弟抓回来,狠狠言道:“显着你聪明了?好好读书才是正道,正好,你在兵法上有不理解之处,可以请教子霄族兄。”
“哎呦,烦死了。”
“你又不是父亲,唠叨个什么劲儿。”
王定眉头微蹙,瞥了眼兄长,不客气地道:“你自己都没研究透兵书,就别来管我的事情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千万别烦我。”
“你这小子......”
王景那叫一个汗呐,尴尬地瞥向王昊:“子霄千万别介意,我们兄弟关系挺和睦的,他才敢这么跟我说话。”
“哪里。”
王昊丝毫不觉得这孩子放肆,反倒非常喜欢:“你们兄弟之间能如此和睦,证明咱们王氏的家风很好。”
“切莫学袁家的那些个兄弟,表面上和和睦睦,实际上明争暗斗,明明是一家人,却感觉像是在演无间道。”
王景蹙眉:“无间道?这是什么东西?”
王昊这才意识到说错话,赶忙弥补道:“怎么说呢?就是刺奸,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大家各位自己的利益,全都是虚情假意。”
王景点点头,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子霄可以放心,咱们王氏家族绝不会像袁家,我们素来是有劲儿一处使。”
“你说对吧,三弟?”
“啊对!”
王定点点头,嘿嘿一声:“你说什么都对,只要你别再叨叨我就行,光宗耀祖那是你们的事情,我只负责给咱爹娘养老送终。”
“二兄~~~”
正在这时,前方响起个银铃婉转的声音,好似翠鸟啼鸣一般,甚是好听。
抬眸望去。
但见,一个身着鹅黄衫裙,外罩浅绿皮褂的女子,盈盈立于门前,正冲着他们挥舞着纤细白嫩的手臂。
她有着精致明媚的鹅蛋脸,宛如剥壳的鸡蛋,白皙无暇,那双眼睛是澄澈明亮的,大大的杏眼,乌黑的瞳仁,黑白分明。
王昊前世只在孩子身上见过这种干净漂亮的眸子。
她是谁?
“你怎么把蝉妹也带来了。”
“是她非要跟着来的,我也没办法。”
蝉妹?
莫非是貂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