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百姓中响起个声音。
王昊循着声音望去。
但见......
一个男子从人群中挤出来,朝着王昊欠身拱手:“县尊,在下可以给朱老三作证,您手中的契书是真的,但这手印却是朱老三被打昏以后,强行按上去的。”
“你!”
张彪一眼便认出了男子,乃是冀县当地的驵会。
驵会相当于后世中介属性的商人,专门撮合双方的生意,乃是朝廷官府承认的中间商,尤其出具的契书,是具有法律效力的。
“你这杂碎!”
“竟敢出卖本公子!”
张彪实在是没有想到。
一个低三下四的卑贱奴仆,居然也敢站出来指正自己?
这心底的怒火顿时喷涌而起,直窜到了嗓子眼里,若不是半截身子被打的稀烂,估摸着非得跳起来,将眼前男子生撕活剥了一般。
“闭嘴!”
王昊一道凛冽的眸光,直接打在张彪身上。
就只见......
对方前一秒还气势汹汹,犹如火山喷发一般,但这一瞬,却缩首如龟,吓得连个屁都不敢放,甚至连身子都不由地为之一颤。
没办法!
眼前这个县尊是敢动手啊,若再来一百杀威棒,估摸着非当庭暴毙不可。
若是有自己老爹罩着,张彪还敢耀武扬威,可现在自家老爹都自身难保,他又岂敢在王昊面前放肆,因此只能怯生生龟缩,强压下心中怒火。
王昊的目光落在男子身上:“你姓甚名谁,如何得知此事?”
男子赶忙拱手:“小人乃是当地的驵会,姓田,单名一个焕字,当日小人被迫拿来契书,给张彪拟定了内容,亲眼见他从麻袋中把朱老三拖出来,拿他的手指按了手印。”
“哦?”
王昊惊诧不已:“此事乃是你亲眼所见?”
田焕点点头:“没错,小人敢对天发誓,公堂之上,绝无半句虚言,契书完成按理说要有一定比例的佣金,但张彪却一钱不予,最终是小人自己掏钱,往柜上交了一部分。”
“县尊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驵会调查账目,小人记得很清楚,那天乃是七月十六日,小人往柜上交给六十枚大钱。”
“按照佣金的比例推算,正好乃是契书上的价格八千枚大钱,因为此事,家中妻子与某争吵,甚至还打了一架,邻居王谦可以作证。”
此刻人群中挤出一个男子,点了点头:“没错,那些天老田的确与妻子正朝,他那婆娘乃是羌女,极其泼辣,声音极大,邻居全都听到了,还嘲笑了他一段时间。”
“哈哈哈!”
顿时,外围百姓一阵大笑。
王昊缓缓点头,面带着微笑:“你没有看过契书内容,却能准确的说出契书上的金额,本县相信你没有撒谎。”
“张彪!”
言至于此,王昊扭头瞥向张彪:“你还有何话要说?”
张彪整个人都慌了,黄豆般大小的汗珠哗啦啦滚下:“我......我......”
一旁张敖生怕出了什么岔子,厉声道:“臭小子,实话实说,否则我剥了你的皮!”
这话原本没什么毛病,但这父子二人常年坏事做尽,早已经心意相通。
张彪秒懂其意,直接言道:“我只是觊觎朱老三的妻子,因此强抢了民女,但事后我便放走她了,是她自己自杀的,我可没有杀人。”
“真的!”
张彪飞快点头:“我真的没有杀人。”
朱老三的妻子的确是羞愤自杀。
不过......
王昊可不会轻易放过张彪,继续言道:“那朱老三的父亲呢?他亲自上门与尔等理论,却被汝等父子活生生打死,可有此事否?”
“没有!”
“绝对没有!”
张彪飞快摇头,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实不相瞒,小人胆子特别小,虽然平素里仗势欺人惯了,但绝对不敢杀人。”
“朱老三的父亲不是我杀的!”
张彪确定一定以及肯定,那模样别提有多怂了。
“哼!”
王昊轻哼一声。
他从内心深处瞧不起这个瓜怂!
转过头,王昊瞥向朱老三:“朱老三,你可有何证据,证明是他们张家杀人?”
朱老三顿时懵了,瞪大了双眼:“这还要何证据?人从他们张府丢出来时,就已经死了,前任县令定案,非说丢出来时没死,反而诬告小人,没有妥善照顾,最终离世。”
“还说......”
此刻,朱老三再也忍不住了,两行热泪,不禁夺眶而出:“还说是小人没有尽到孝道,没有照顾好老人,小人冤枉啊!”
“对!”
当下,外围老百姓中,有人喊了一句:“此事小人可以作证!”
紧跟着,一个男子从人群中挤出来:“那天张府外围了很多人,是张家人把朱老三的父亲丢出来的,而且丢出来时,人已经死了。”
“没错,我也可以证明!”
“我也能证明!”
“我也可以!”
“我们都能作证!”
“......”
事已至此,明眼人全都能瞧得出来,眼前这个县令当真是能为老百姓做主之人,因此在田焕为朱老三作证以后,其余人的胆子也逐渐变大了。
尤其当他们听到张彪在此信口雌黄,非要将罪责强行推给朱老三,老百姓积压在心头已久的怒火,终于彻彻底底地爆发出来。
他们不仅是在为朱老三作证,更是在为被埋葬已久的正义高举心中的大旗,这一声呼喊,坚定了他们惩恶扬善的决心。
即便张敖本人,也不由地为之一愣。
他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素来窝囊透顶的冀县百姓,居然当真敢站出来,给朱老三作证?而与自己为敌?
杂碎!
刁民!
别让劳资缓过劲儿来,否则将尔等全部诛杀,一个不剩!
张敖强行将怒火压下去,小不忍则乱大谋,自己绝对不能冲动!
“好个张敖,果然是个人物。”
“居然如此能忍!”
王昊不自禁暗赞,他摆手示意众人安静,以免张彪被老百姓的吐沫星子给淹死:“张彪,这人若不是你杀的,莫非是令尊杀的?”
张彪只是个小虾米而已,即便杀了,又有何用?
王昊故意引导张彪,便是钓出张敖这条大鱼,从而彻底灭了冀县张家,不给他们丝毫缓和的余地。
“臭小子!”
这一次,张敖当真是急眼了:“你倒是实话实说啊,为何要......”
王昊啪的一声惊堂木,直接怼了回去:“闭嘴!想要掌嘴吗?”
“不......不敢!”
张敖吓得魂飞魄散,身子猛地一颤,话到了颤抖的唇边,却愣是不敢出声,王昊的眼神中满是杀意,压得他实在是喘不过气来。
不过......
仅仅如此,对于张彪也足够了。
他非常地清楚,只有父亲在,自己才可能活着,而一旦父亲被拖累,就不可能再有别人来营救自己,因此不管怎样,他都绝对不允许父亲出事。
“是我杀的!”
张彪无奈叹口气,当庭认罪伏法:“朱老三的父亲是我杀的!”
王昊自然清楚,这是明显的弃车保帅之计:“你确定?这可是杀人之罪,要偿命的。”
张彪点点头:“我知道,人的确是我杀的,与我父亲无关。”
王昊问:“那朱老三的孩子呢?”
张彪略显惶恐:“让人卖了。”
王昊惊诧:“卖了?”
张彪点点头:“恩。”
“卖往何处?”
“不知道,但应该卖到了北地郡。”
卧槽!
王昊听着都窝火,又何况是朱老三。
如果不是自己要对付张家,可能这辈子,朱老三都要憋屈致死了。
底层的老百姓哪有什么人权可言?
要知道,朱老三只是万千普通汉民中,极其渺小的一个,他能碰到自己算是命好,但别人只怕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坚禄。”王昊招呼一声。
“在。”皇甫郦拱手。
“你便是北地郡人,这件事劳烦你派人去调查,争取将朱老三的儿子找到,这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喏。”
“仲康!”
“在。”
“将张彪收押入狱,派人严加看管,待来年开春时,公开问斩。”
“喏。”
王昊长出口气,抬眸望向张敖:“令郎犯下如此罪孽,虽然与你无关,但养不教父之过,你同样难逃干系。”
“除了田亩要归还朱老三以外,你还需要给一份补偿,毕竟是两条人命在身,依我之见,赔偿金额不得少于十万钱。”
“好!”
张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点头答应:“草民一定备好钱,亲自送给朱老三。”
王昊何尝不知张敖的想法,面上浮出一抹阴鸷:“既如此,你暂且回去吧,若再有案子,本县仍会传唤,希望你能配合。”
张敖忙不迭点头哈腰:“县尊放心,草民一定配合!一定配合!”
王昊大手一挥:“既如此,便离开吧。”
张敖躬身:“多谢县尊。”
张彪红着眼,声嘶力竭:“父亲救我啊—!”
张敖没有作声,依旧是躬着身子,倒着离开了大殿。
就在张敖离开县衙的一刹那,外围的老百姓立刻沸腾起来:
“县尊,小人有冤情要诉!”
“小人状告张家家主,求县尊为小人做主!”
“青天大老爷,求您给小人做主啊!”
“小人冤枉,小人冤枉啊!”
“呜呜呜—!”
“......”
吵杂的声音接连不断地响起,惊得张敖差点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今日虽然躲过了一劫,但如今老百姓的情绪已经被掀起来了,若照此发展下去,只怕自己再有手段,也难逃一死!
“该死!”
张敖出了县衙后,面色骤然变化,阴着脸:“好一个王昊,是你逼我的,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大不了咱们鱼死网破!”
而在县衙之中,程昱已经在接待老百姓,将其冤情一一记录,颇为认真的样子,他相信县衙里的动作,肯定会传给张敖。
你若不造反,我便以案子灭了你!
你若敢造反,我照样灭你!
总之!
张敖的死路已经注定,便是菩萨来了,也救不了你!
王昊长出口气,招呼许褚道:“仲康,你派人将此信送给庞德,让他依照命令行事。”
许褚接过信笺,揣在怀中,保证道:“县尊放心,交给末将即可。”
王昊点点头:“恩,快去吧。”
许褚颔首:“喏。”
旋即。
转身离开,出了县衙。
一旁皇甫郦上前:“县尊,当真不需要派兵回防?张家可是有过百的游侠,若一股脑冲向县衙,只怕单凭县衙这些兵丁,怕是难以应对。”
“放心。”
王昊则是极其肯定地道:“张敖是个聪明人,一定会分出一部分兵力,提防庞德,真正能杀到县衙的人,没有多少。”
“何况!”
王昊面上浮出一抹淡笑:“有你在县衙统帅这些兵卒,即便是乌合之众,亦能在短时间内获得一定战力。”
“别忘了!”
言至于此,王昊拍了拍皇甫郦的肩膀:“你可是北地皇甫氏出身,大汉真正的将门之后,我相信你的能力!”
王昊仔细看过皇甫郦的资料,他已经晋升武将阶段,【天赋技能】乃是兵王,统兵、练兵、阵法等能力提升30%。
自己麾下有这么一个能人,还愁县衙中的这些小卒,不能变成真正的猛士吗?
开玩笑!
他张敖若当真敢强攻县衙,王昊几乎有八成把握,可以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
皇甫郦感动不已,他在族中虽然是年轻一代的翘楚人物,但上面有皇甫嵩压着,压根就展示不出自己的才华。
没想到!
王昊对自己如此信任,甚至将身家性命,都交给了自己。
此刻,皇甫郦长出口气,肯定地点了点头:“县尊放心,末将必定好生练兵,绝不辜负县尊的期望。”
王昊看透了皇甫郦的心思,压低声音道:“你只是欠缺一个机会,相信我,我这双眼睛,肯定不会看错人。”
“走了。”
王昊摆了摆手,打个哈欠:“我也得休息休息,养好精神才行。”
皇甫郦望着王昊离开的背影,五内铭感:“怪不得伯父会推荐他来凉州,果然俊杰也。”
此刻,原本还有些小觑王昊的皇甫郦,对于这位弱冠之龄的县令,佩服得是五体投地。
能跟着这样有魄力的人做事,一定非常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