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
“这可怎么办?”
李家前厅正殿,一个身材偏瘦,身穿淡绿色襜褕,外罩蟒袍的男子,正愁眉锁眼,急得左右来回踱步。
王昊开出的条件,几乎要了李家的半条命,可即便如此,李家也难以在短时间内,筹措出那么多粮草。
显然!
这是在逼着李家卖产业,跟周围豪族换取粮食。
可凉州的豪族又不傻,在得知冀县王昊的雷霆手段后,自然联想到了李家的悲惨结局,他们没有丝毫同情,反而落井下石,狮子大开口,企图把李家另外半条命分尔食之。
这尼玛能忍?
李家家主李恒自然是不愿忍,但一想到张家的下场,他那股子想要反抗的心立刻便被压了下去,百余游侠尚且不能撼动王昊,何况是他?
李家虽然也是冀县的豪族,但其权势、地位、实力,与张家相比,完全就是个弟弟,纯纯是被碾压的存在。
哗啦!
正在这时,一个突兀的声音自厅外响起。
李恒条件反射般的抬眸望去。
但见,两个身穿短打打扮的男子,佩剑而来,像是贼一样的闯入厅中,吓得李恒是魂飞魄散,作势便要尖叫出声:
“来......”
话音未落,便见其中一人打个噤声的手势,随后叫出他的名字:“子毅老兄,可还记得鞠仲节否?”
“你是......”
李恒这才安静下来,定睛打量着对面男子,眼神绽出一抹光:“金城鞠仲节?”
鞠义面上浮出一抹淡笑,把手一拱:“没错,正是在下。”
李恒疾步上前,他俨然意识到对方来此的目的,但还是佯作不知,试着问道:“仲节,你来此作甚?今日老兄可没心情招待你。”
“老哥可是在为粮草之事而烦心?”
鞠义倒也没有半句废话,直击李恒内心。
“怎么?”
李恒佯作震惊,三角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连仲节你也知道了?”
鞠义点点头:“此事冀县,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唉。”
叹口气,李恒一脸颓然地坐在主座,整个人如同七魂丢了三魄般,奄奄一息:“那王昊要我半条命,可周遭豪族同样落进下石,现在老兄我当真是无路可走了。”
“仲节老弟。”
言至于此,李恒抬起眸子,望向鞠义,眼神中燃起一抹希望之火:“不如这样如何?老兄给你一大笔钱,劳烦你带着犬子远离汉阳,逃亡金城,保我李家香火不绝。”
“老兄这是说得哪里话?”
鞠义赶忙摆手打断,柔声安抚道:“你以为鞠某翻墙进来,目的为何?”
李恒皱了皱眉:“哦?仲节这是何意?”
鞠义轻声道:“实不相瞒,鞠某原本是张敖雇佣前来,暗杀王昊的,只是我等方才至此,雇主便已惨死其手。”
“......”
当下,鞠义便把他们一行人的情况,简单交代完毕:“事情便是如此,不知李兄可有意合作,咱们趁王昊防备松懈之时下手,必可一举将此贼拿下。”
嘶—!
李恒倒抽一口凉气,强制保持镇定。
沉吟良久。
他终究还是抵挡不住誘惑:“你等有多少兵马?又有几成把握?”
鞠义昂首自信道:“不知李兄可曾听过鬼丰杨阿若的大名?”
李恒点点头:“自然有所耳闻,怎么,莫非杨阿若也在冀县,而且与你等一起?”
“没错。”
鞠义极其肯定地应了一声:“我等兵力虽然不多,只有三十余人,但今日王昊抄了张家,准备大摆宴席,防备自然松懈,我等出其不意,必可一击而中。”
李恒咬了咬牙,把心一横,嗞着牙:“成!不反会死,反也会死,既如此,何不拼一把,跟王昊鱼死网破!”
“仲节!”
李恒当即做出决定:“你回去告诉弟兄们,你们的钱,我李恒出了,而且事成之后,还会多一份钱,保准让你们满意。”
鞠义欠身拱手:“李兄破费了,既如此,鞠某便离开了。”
李恒摆手:“我送送你。”
“不必。”
鞠义直接打断:“你家外有王昊的人,我们是翻墙头进来的,也只能翻墙头出去,你放心便是,外面有人接应我们。”
“好。”
李恒闻听此言,不再推辞,再次拱手:“既如此,李某便不送你们了。”
鞠义点头,恩了一声,转身离开。
望着鞠义离开的背影,李恒长出口气,心中忧愁一扫而空。
杨阿若的大名,他是听过的,在陇西四郡中,颇有声名。
此一战有他出手,又有鞠义此等游侠辅助,何愁不能诛杀王昊。
只要王昊一死,那么张家的资产,李恒有一万种方法,把它变成自己的。
没想到!
到头来,自己才是最大的赢家!
“哈哈哈哈!”
仰天狂笑一声。
李恒兴奋地恨不能跳起来。
“来人!”
李恒冲着内院大声呼喊。
“在。”
从外面转入管家。
“命人备些好酒好菜,我要好好喝上两杯。”
前一秒还愁眉苦脸的李恒,这一刹竟满面春风,当真是奇哉怪也。
不过......
管家倒也不敢废话,赶忙应一声喏,便着手安排人准备。
不管怎样,自家家主心情能好些,终归是不错的。
*****
夜浓起风。
带着一抹萧瑟苦寒之意。
然而,县衙之中却是灯火通明,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几个风姿绰约的舞娘,在殿中扭动婀娜的身姿,引得满堂喝彩,不少贼眉鼠眼的男子,盯着舞娘的身躯,眼泛桃花,哈喇子都快淌下来。
不过......
他们全都明白王昊的脾气,绝对不敢做出逾越之举,只能大饱眼福而已,但即便如此,依旧令他们颇为满意。
尤其是其中一个舞娘,伴随着荡人心魄的舞曲响起,她长袖漫舞,无数娇艳的花瓣轻轻翻飞于天地之间,沁人肺腑的花香令人迷醉。
众人看得是如痴如醉,几乎忘记了呼吸,那少女美目流盼,在场每一人均心跳不已,不约而同想到她正在瞧着自己。
但实际上......
舞女眸中只有上首的王昊而已,其余人根本是不屑一顾。
但令舞女惊诧的是,不论自己如何绽放自己妖艳的魅力,上首王昊的眸中愣是没有流露出半点污邪之色,恍若冰清玉洁的雪莲,内心之纯净简直令人怀疑他是不是弯的。
不过这样的想法,仅仅只是一瞬,便烟消云散,因为男扮女装的杨阿若亲耳听到,王昊正与身旁的谋士商讨事情,他怕是全然顾不得殿中桃花美景。
“等此间事了,便撒出人手,严密监视西羌动静,如今大汉朝局极其不稳,若在此刻发生羌乱,必将是灭顶之灾。”
“县尊放心,坚禄已经安排族人在盯着西羌了,尤其是金城郡护羌校尉那里,如果当真发生意外,咱们必可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恩,如此甚好,不论何时,不论何地,都要保持绝对的谨慎,咱们绝不可辜负皇甫将军及陛下的信任。”
“这是自然!县尊以雷霆手段消灭张家,获得的物资足够支撑一段时间,若是李家也能拿出物资支援,支撑个一年半载,肯定没有问题。”
“......”
杨阿若听得心惊肉跳。
他本以为王昊是个贪官污吏,脑子里想的肯定全都是金银财帛,如何分赃,但不曾想,对方如此这般的目的,竟然是要防止发生羌乱?
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凉州人,杨阿若自然清楚羌乱是何等的可怕,每次只要发生动乱,受苦受难的终究还是百姓。
仔细分析,如今大汉内部遭遇黄巾造反,的确动荡不已,若在此刻,羌胡之中别有用心之造反,必然是二次伤害,伤口撒盐,痛上加痛!
贪官污吏怎么可能忧心军国大事?
难道不应该是金银财帛吗?
难不成......
王昊绝非是自己想象中的贪官?
这怎么可能!?
“说起来,坚禄练兵还是很有一套的,不愧是皇甫氏出身,有他在,队伍的战斗力必可更上一个台阶。”
“是啊,坚禄虽然只是皇甫嵩的族侄,但却精通兵法、擅长练兵,如果在羌乱发生以前,咱们有足够的时间练兵,必定会更有把握。”
“从明日开始,贴出告示,招募兵马,咱们现在必须要争取时间,能多练一天,便多练一天,绝对不可松懈。”
“可是县尊,咱们一旦招募兵马,必然超规,此事若引起郡守的注意,只怕咱们会惹祸上身,您可千万要考虑清楚。”
“放心!咱们是陛下钦定的县令,朝中又有杨公、袁公、王使君支持,不怕有人在暗中弹劾,放手去干,若因害怕而耽误了战机,导致羌胡杀入关中,才是罪过。”
“可是......”
“没什么可是!我决定了,你照做便是,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切不可畏首畏尾,如此岂能成大事?”
“喏,属下明白。”
“......”
皇帝钦定的县令?
还有杨公、袁公、王子师支持?
杨阿若虽然不知王子师何人,但他却清楚杨公是谁。
弘农杨家的掌门人,当朝三公之一的杨赐。
那可是真正的汉室忠臣!
王昊可以得到此人的支持,又岂能是个贪官污吏?
难不成......
自己当真误会他了?
杨阿若心中巨震,陷入犹豫!
早该动手的他,迟迟没有下手。
这次酒宴的信息量实在太大,有些颠覆杨阿若的认知。
他常年活动在河西走廊,对于汉阳、北地等情况了解的不深,张家花言巧语,的确存在欺骗自己的可能。
眼瞅着一曲即终,自己到底要不要出手?
这个距离虽然有近十步,但杨阿若却有把握可以快速接近王昊,甚至一剑诛杀其性命。
但也不知为何,杨阿若终究是下不了手,他是为行侠仗义,而不是要残害忠臣,尤其是能为凉州百姓做实事的忠义之臣!
“哦对了,李家的情况如何了?他们可还配合?”
“哼!他们敢不配合吗?那些罪证足够夷灭李家三族十回了,破财免灾吧,况且咱们只要粮草、战马等战略物资,李家跨不掉。”
“那便好!”
“不过,听说李家卖粮食有些不顺利,冀县外的其余豪族闻听此事,准备趁火打劫,李家剩下的那半条命,估摸着也得折掉一半。”
“这个不在咱们考虑范围内,如果李家全力配合,等战败羌乱以后,本县自会禀明圣上,届时他们李家或可复起,但如果不配合,唯死而已。”
“恩,属下明白,明日一早,便派人去催。”
“如此甚好。”
“......”
嘶—!
杨阿若惊出一身冷汗。
李家犯的罪居然够夷灭三族?
然而,王昊竟然网开一面,不愿意大开杀戒?
难道王昊当真不是贪官?
李家、张家才是冀县的恶霸蛀虫?
天呐!
我到底在干什么?
此刻,杨阿若已经认定,自己错判了冀县的局势,只愿意一曲落寞后,快速离开,别让外面的弟兄等久了,以免发生意外。
但真实的情况往往是出人意料的,你越是不希望发生意外,意外却越是容易在这个时候找上门。
正喝酒欣赏舞曲的许褚,陡然间察觉的舞女不太对劲儿,尤其是面上紧蹙的峨嵋,全然跟之前完全不同。
尤其越到后面,此人的舞艺越是拉跨,毫无半点美感可言,长袖善舞,仰面朝天时,此人的胸襟更是平坦如地,丝毫没有别人的波澜壮阔。
是男人!
许褚一下子意识到不对劲,他腾地起身,抬手怒指杨阿若,厉声喝道:“兀那贼厮,竟敢男扮女装混入县衙,意欲何为?”
“来人!”
一声令下。
许褚纵身跃出食案,铿锵喝道:“给我拿下!”
杨阿若吃了一惊,脚踏诡异步伐,在舞女中辗转腾挪,几个晃身,宛如游龙戏水一般,作势便要夺步而走,逃之夭夭。
可许褚岂能容忍,操起食案上的酒盏,呼呼呼,连续飞出三、四个,企图封锁杨阿若的退路,同时箭步猛蹬地板,整个人如同出膛的炮弹般,弹射而出:
“贼子休走。”
“来人,拦住此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