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圭,感受如何?”
掀帘而入的程昱,望向躺在榻上的公孙瓒。
此刻的军医正在一旁给公孙瓒上药,一瓶金疮药粉末撒在他的屁股上,疼得公孙瓒咬牙倒抽一口凉气,黄豆般大小的汗珠从他额上翻滚落下。
“皮外伤而已,没事儿。”
公孙瓒扭过头来,望向程昱,绽出一抹淡笑。
但额上翻滚而下的汗珠,已经出卖了他,这伤虽然是皮外伤,但也是很疼的。
“这个仲康......”
程昱亲自上前,打量着伤口良久。
一条约莫手掌宽的杖痕,红中泛紫,带着丝丝血迹。
虽然,这样的伤痕在杖责中已经算是轻伤,但比程昱预期中想得还要重上一些。
“仲康已经手下留情了。”
不等程昱斥责许褚,便被公孙瓒开口打断,强颜欢笑道:“我能瞧得出来,仲康必定是一员铮铮虎将,臂膀上的力气怕是有重达千钧,他若正常行刑,怕是已经皮开肉绽了。”
“你倒是心宽。”
程昱长舒了口气,从怀中摸出一瓶金疮药,递给军医:“别上那种药了,上这个。”
军医接过药瓶,蓬的一声打开,嗅了嗅:“军师,这药......”
程昱轻声道:“是给主公配的,关键时刻能救命,恢复效果很好。”
军医立刻言道:“这太贵重了,公孙将军的伤不重,用小人配置的药,肯定能恢复。”
公孙瓒受宠若惊,赶忙言道:“是啊军师,这点小伤,没必要浪费主公的药,我能恢复的。”
“这是主公让我拿来的。”
程昱面带微笑,拍了拍公孙瓒的肩膀:“你可是白马义从的主将,接下来的战事岂能少得了你,赶紧敷药吧,要尽快好起来,明白吗?”
“可是......”
“没什么可是!”
不等公孙瓒开口,便被程昱直接打断:“主公对你的期待,与对别人不同,虽然这杖责打在了你的身上,但却疼在他的心里,他是最不希望你犯这样的错误的。”
公孙瓒略显遗憾地点了点头:“恩,末将明白,因此这杖责,末将心甘情愿。”
程昱笑了笑:“主公岂能不知公孙将军本心,因此命某带着金疮药前来,希望你能尽快好起来,虽然中部鲜卑的主力已经被歼灭,但鲜卑王庭依旧有数千精锐,中部鲜卑依旧有十余个邑落,总兵力至少还有三、四万人。”
“此一战中,白马义从是绝对的主力,虽然现在只剩下两千五百余人,但至少基本的建制还在,战斗力还在,只要你们还在,对于鲜卑突骑而言,便极具震慑力。”
公孙瓒自然清楚这一点,但却更加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若不是自己贪恋战功,想要最大限度地诛灭鲜卑突骑,焉能擅自与鲜卑残部进攻,导致折损了近五百骑。”
“此战的确是末将太过恣意妄为,白马义从擅长骑射,但近距离的冲杀训练,相对比较少,导致伤亡比较严重,否则现在的情况,一定要好很多。”
“诚如主公所言......”
公孙瓒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末将缺少大局观,而且太过骄纵,这是性格上的缺陷,需要尽快克服。”
程昱大喜:“伯圭,你比我想象中要好得多,今日能够主动且大方的承认缺陷,将来的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公孙瓒颔首点头:“军师放心,末将必定全力以赴,不负主公厚望。”
程昱简单恩了一声,权做回应,随即摆手吩咐道:“上药吧,今夜还有庆功酒宴,希望彼时伯圭能够正常起卧,前来参加庆功酒宴。”
“放心。”
公孙瓒拍了拍胸膛保证道:“便是爬,末将也要爬过去。”
程昱仰天哈哈一声:“好好好,我在中军大帐等你。”
公孙瓒颔首淡笑:“恩。”
嘶—!
忽地一阵剧痛从伤口处传来,公孙瓒咬牙倒抽一口凉气,猛地扭头望去:
“这药劲儿还真大!”
“恩。”
程昱肯定地点点头:“要不怎会有救命的效果?好好休息吧。”
公孙瓒颔首:“末将明白。”
程昱起身,吩咐道:“派人好生照料,不可出半点差错。”
军医欠身拱手:“诺。”
旋即。
程昱转身出了营帐,随后直奔中军。
他前脚方才踏入中军,尚未走到王昊面前,便听王昊开口询问:“伯圭的情况如何?”
程昱瞥了眼站在王昊身侧的许褚,淡然一笑道:“仲康倒是手下留情了,但也仅比皮开肉绽稍微轻点而已。”
许褚顿时瞪大了眼珠:“军师,你这是何意?末将......”
“打得好!”
不等许褚把话说完,便听王昊开口称赞:“既没有伤到他不能下榻,而且还能让他长点记性,这便是我想要的结果。”
许褚这才作罢,憨憨一笑:“末将亦是此意,嘿嘿。”
王昊扭头瞥向程昱:“金疮药上了吗?”
“恩。”
程昱颔首点头:“主公放心便是,已经上了药,相信今夜便可参加庆功酒宴,不会影响到接下来的战斗。”
王昊这才放下心来,将目光转向沙盘:“适才探马回报,郭郡守已经引兵赶到此处,比咱们预计中要稍稍快些,而且我军吸引了鲜卑突骑的主力,他的行踪似乎还没有暴露。”
程昱的目光同样落在沙盘,捏着颌下一缕美须髯道:“即便暂时没有暴露,想必也瞒不了多久了,咱们接下来要继续挺进鲜卑王庭,给骞曼造成巨大的压力。”
“如果骞曼反应够快的话,我想......”
“报—!”
话音未落,便听帐外响起悠悠一声传报。
王昊扭头望去。
但见,帘帐起,从外面转入个侍卫,欠身拱手道:“主公,外面有个自称鲜卑王庭使者的家伙,说有要事谒见主公。”
程昱面上浮出一抹淡笑,扭头瞥向王昊:“果然,骞曼的反应比我预计中,要快上一些,证明此人时刻在关注着战局,他年纪虽小,但绝不像咱们此前猜测,是个傀儡。”
“恩。”
王昊极其肯定地点点头:“能够令魁头、慕容拓两人,尽皆全力进攻我汉军,又岂能是易于之辈,他现在虽然派人过来谒见,但十之八九,不过缓兵之计而已。”
“可以肯定!”
王昊眸光坚定,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他一定会在此期间,尽可能召中部鲜卑各邑落来王庭勤王护驾,甚至会将求援信,发至东西部鲜卑。”
程昱欠身拱手,朗声言道:“主公英明。”
王昊吐口气,摆手道:“让他进来吧,我倒要瞧瞧,他能说些什么。”
侍卫颔首点头:“诺。”
旋即。
豁然转身,出了中军大帐。
王昊则是转回上首,正襟危坐,凛然霸气,赫然激荡。
不多时,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掀帘而入,趋步上前,学着汉人的礼节,拱手抱拳:
“在下鲜卑王庭刘真,拜见幽州牧。”
“刘真?”
王昊皱着眉,上下打量着对方,披头散发,眼窝颇深,明显不是汉人模样:“你是......”
刘真急忙摇头摆手:“王使君切莫误会,在下不是汉人,而是鲜卑人,不过因为学过汉话,而且仰慕汉庭,因此改为刘姓,聊表寸心。”
这马匹拍得实在是连王昊本人,都不由地为之惊叹。
不得不承认。
若是寻常人,还真有可能被这波清新脱俗的马匹拍到,不受控制的对鲜卑王庭产生好感。
如此一来,那么接下来的作战,势必会有些心慈手软,这对于汉军而言,是极其不利的。
但显然,王昊不是寻常人,他早已经戳穿了鲜卑王庭的险恶用心,而且闻听此言,他没有丝毫欣喜,反而下意识皱起了眉头,神色忽然变得凛冽起来。
“混账!”
王昊勃然大怒,抬手指向下方刘真,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你有何资格,私自将姓氏改为我大汉的国姓,简直岂有此理。”
“来人呐!”王昊大喊一声。
“在。”帐中闪出二人。
“给我拉出去,杖责二十,治治他的不敬之罪。”
“诺。”
这一瞬,刘真整个人都懵了,双眼瞪如铜铃,嘴巴张成了“o”型,眉目中带着难以遮掩的惊悚,赶忙拱手抱拳,大呼冤枉:
“王使君,冤枉啊,冤枉。”
“在下非是对汉庭不敬,非是对汉庭不敬!”
“拉出去,杖责二十!”
然而,王昊才不理会这样的呼喊,而是大手一挥,厉声呵斥。
帐中的勇士一左一右,倒拉着刘真出了中军,随即便有痛苦的哀嚎声惊天而起。
“啊—!”
“啊—!”
“......”
听到声音的许褚啧啧一声,摇头言道:“这俩家伙下手比我要狠。”
王昊淡然一笑:“当然,对付敌人自然要狠,否则便是对自己残忍。”
程昱捏着颌下一缕美须髯,轻声道:“估摸着那刘真怎么也想不到,才刚一开口,便给自己招来二十杖责,这一通打下去,想来我汉军的威风已经立起来了。”
“那是自然。”
王昊极其镇定地道:“咱们汉军的威风早已经立起来了,否则鲜卑王庭也不会派人前来,现在打他,打的就是鲜卑王庭的脸了,某些事情自然是不言而喻。”
程昱似乎听出了王昊的话外弦音:“主公,咱们何不听听那刘真会说些什么,再做定论不迟。”
王昊深吸口气:“不论如何,这个时候都不能妥协,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咱们先斩后奏,把事情解决了再说,否则这样推拖下去,鲜卑怕是永远难安,我可不想留下隐患。”
程昱自然清楚王昊何意,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可是主公,这件事情一旦传到陛下那里,只怕会成为别人进攻主公的筹码,给自己招来无穷祸患。”
“你是指郭郡守吗?”王昊反问。
“不排除这种可能。”程昱深吸口气。
“放心。”
王昊极其肯定地道:“郭郡守那里交给我,这件事肯定不会传到陛下那里,即便真传过去了,咱们也未必会倒,总而言之,鲜卑绝对不能留下隐患,这是我的底线。”
程昱颔首:“属下明白。”
下一个瞬间。
帘帐起,刘真被侍卫从外面拖进来,噗通一声丢在地上,屁股方向有鲜红的汁液渗出,连衣裳都被打烂,明显已经皮开肉绽,其状惨不忍睹。
上首的王昊则是一脸淡定,冷冷言道:“刘姓需要陛下赐姓,才能姓刘,你这厮竟敢私自更改,简直不把我汉庭放在眼里,今日杖责你二十军棍,你可有何话说?”
刘真浑身冒汗,气喘吁吁,眸中闪烁出淡淡的不甘,但落在嘴上,却便了模样:“在下无知,还望王使君原谅,带回去以后,便改回原姓,不敢对大汉不敬。”
“恩。”
王昊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摆手道:“说吧,你此番前来我大营谒见,有何事?”
刘真不敢犹豫,直接言道:“在下奉骞曼大人令,前来谒见使君,是为送上信笺。”
王昊大手一挥:“呈上来。”
刘真从怀中摸出羊皮卷轴:“遵命。”
接过卷轴,王昊展开浏览,难以置信,上面竟然是汉朝的隶书,虽然笔迹有些粗糙,但的确是隶书无疑:
“这是骞曼亲笔手书?”
“没错。”
刘真肯定地点点头:“的确是我家大人亲笔手书,我等愿意向大汉称臣,而且每年进贡战马、牛羊、金银等物,还望咱们俩家能够停止征战,和好如初。”
王昊轻哼一声,哂然一笑:“战马、牛羊、金银?你觉得我大汉缺这些东西吗?乌桓已经战败,凉州羌胡也接连落败,而且仗全都是我王昊打的。”
“我大汉缴获的战马、牛羊无数,尔等竟然想平此来获得和平?开什么玩笑!仗想打就打,想和便和,你当我大汉陛下是什么人,凭什么要听尔等的!”
“岂敢!”
刘真眼瞅着钱财不能满足,立刻把杀手锏拿出来:“我等愿意归还大汉的塞上五郡,而且发誓,有生之年,绝对不会踏入汉庭半步,此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