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皓月当空，繁星璀璨。
汉军大营中篝火熊熊，推杯换盏，吹牛打屁之声，此起彼伏，接连不断，飘荡在这宁静的夜空中。
矗立在最中间的巨大青色帐幕之中，王昊端坐在上首主座，轲比能位于下首，其余鲜卑、汉将分作两旁，正喝着汉家、鲜卑的美酒，欣赏着帐中将士的剑舞，嬉笑之声不绝于耳。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轲比能已然有些微醺，趁着酒劲儿，举起面前酒樽，相邀王昊道：“使君此次返回幽州，既然是为两国互市做准备，本王还真有件事，需要与使君您沟通。”
“当初在雒阳时，本王便与陛下谈及此事，陛下以使君为州牧，军政自理为由，让本王与使君您自行协商，还望使君能够多听我等心声，助我等一臂之力。”
“哦？”
王昊不由感到好奇。
轲比能既然跟皇帝提出了请求，如果不是什么大事，皇帝岂能不答应？
既然皇帝把皮球踢给了自己，估摸着轲比能提出的条件，一定不是小事，甚至关乎于安身立命之事。
也因此，王昊在第一时间绷紧脑海中的神经，但面上却依旧冷静，试探性问道：“不知大王有何想法？尽管言语即可，若是能办，昊自然会酌情考虑。”
轲比能眉头一拧，心中顿觉不妙，王昊已经连续喝了三大碗马奶酒，这般酒量，便是自己的亲卫剑奴，都会迷迷糊糊，不成个模样。
但王昊却依旧能保持绝对冷静，甚至言语之中带着淡淡的警惕意味，否则他绝不会说出“酌情考虑”，而应该是“全力以赴”才对。
此子虽然年轻，但的确不可小觑。
不过......
话已至此，轲比能也不能再噎回去，这件事此时若是不谈，等王昊返回幽州，便更无可能。
因此，即便王昊可能会拒绝，轲比能也必须要提出来，哪怕被拒绝后，事后再以酒醉胡言搪塞，以保全面上的关系。
“是这样的。”
当下，轲比能略一思忖，旋即轻声言道：“我鲜卑素来缺少武器、装备，如今又面临东部、西部鲜卑的作难，可谓是危在旦夕。”
“虽然有白马义从在鲜卑王庭驻军，但兵力毕竟有限，若是一方前来，还自罢了，可若是两方夹击，怕是没有那么容易对付，甚至有全军覆没的可能。”
“本王虽受汉庭保护，但毕竟鲜卑王庭之主，不能一直依赖汉庭的保护，应该独立、自强，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坐稳鲜卑王庭，否则只能任人宰割。”
“所以......”
言至于此，轲比能的声音略微拉长，给足王昊思考的时间，同时双眸紧盯着对方，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微表情细节，见其面上没有流露出半分狞色，方才壮胆继续道：
“本王希望能够从使君这里购买一批武器，以装备鲜卑王庭的士卒，提升其作战能力，不知使君以为如何？”
果然如此！
王昊终于明白皇帝为何没有答应轲比能。
他虽然比较昏聩，可只要涉及到边防，便会立刻警觉起来，鲜卑人的武器装备比较差，尤其是弓箭，更是以低劣的骨箭为主，这才导致他们极其骑射很强，依旧不是汉军的对手。
毕竟，汉军的甲胄可谓克死了鲜卑的骨箭，只要不是要害部位，一波箭矢打过来，杀伤力还是比较低的，他们只有在冲阵之时，近战兵器以及战马的冲击力，才是诛杀汉军的主要手段。
可是......
汉军的军阵可不是摆设，配合上一些沟渠、粮车、特殊地形等，便可将鲜卑突骑克制得死死的，让他们没有半点办法，只能通过狼群战术，围困等办法，最终取得胜利。
轲比能当上鲜卑王的第一件事，便是购买武器装备，足以证明此人的危患意识很强，即便背靠汉庭这颗大树，也始终没有掉以轻心。
甚至，对方或许从来都没有真正臣服过大汉，现在之所以臣服，只是暂时打不过而已，可一旦等他们真正站起来，有了实力与汉军拼杀，或许再不会臣服。
“没问题！”
然而，王昊虽有戒备，但却一口答应下来：“不过是些武器装备而已，保证没问题，只要不是复合弓，其余兵器，你尽管言语，价钱只要到位，兵器必定不缺。”
既然决定要互市，肯定要有互市的诚意，只不过，王昊率先把复合弓排除在外，等于提前堵上了轲比能的嘴，他若是个真正聪明的人，就不会再轻易张口。
“呃......”
“这个......”
果然，轲比能面上的笑容直接僵住，他最想要的正是复合弓，只要有了这个射程达到一百五十步的神箭，距离摆脱汉庭的庇佑，便更进了一步。
但事实证明......
王昊不傻，他很清楚复合弓的战略意义，更明白自己的想法，因此提前堵自己的嘴，避免将来不必太过尴尬，轲比能也的确需要汉庭的庇佑，因此强行挤出一抹淡笑：
“使君说得哪里话，复合弓太过珍贵，本王哪里敢要，不过是想要些箭矢，再定制一些兵器、轻甲罢了，还望使君能够成全。”
“好说！”
王昊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等把鲜卑境内的铁矿、煤矿等开发出来，炼出来优质兵器，给自己使用，再把退下来的兵器，卖给他们，如此一来，自己始终保持绝对优势，还能废物利用，多赚一笔钱，岂不痛快？
“这件事等回去以后，昊便安排人着手准备，还请大王放心。”
“使君此言当真？”
轲比能一脸的不敢置信。
“自然当真。”
王昊极其肯定地点点头，面带微笑：“实不相瞒，这两年我幽州的主要任务，便是与鲜卑互市，保证边疆的稳定性，你们购买我们的兵器，我们也会购买你们的羊、牛、马等物。”
“除此之外，为了方便双方的商贸，昊还计划修建数条路，方便商贾行商，甚至准备在鲜卑投资，让鲜卑的百姓也能富足起来，不必为粮食发愁。”
轲比能闻言大喜，不住点头：“甚好，如此甚好。”
......
酒宴很快结束。
次日清晨。
王昊率领兵马离开鲜卑，轲比能挟鲜卑王庭官员相送。
望着王昊离开的背影，轲比能长舒了口气，皱眉言道：“王昊此人虽然年轻，但心思深沉，咱们以后与他打交道，一定要小心谨慎，切不可胡乱决定，否则必将引起严重的后果。”
“大王。”
一旁的申屠元则没有那般谨慎：“您的意思，莫非是汉庭......”
不等申屠元把话说完，便被轲比能直接打断：“与汉庭无关，只是王昊而已，他比我想象中严谨许多，白马义从的复合弓若是拿不到手，咱们这辈子都别想脱离汉庭的把握。”
“申屠元。”轲比能扭头道。
“在。”申屠元应声。
“你率领兵马曾与公孙瓒联手鏖战过，从今日开始，与白马义从联络之事，便主要交给你来负责。”
“遵命！”
“切记！”
言至于此，轲比能压低声音，极其郑重地提醒道：“要想办法搞一张复合弓回来，既然汉人能造出来，那么咱们同样可以造出来，只要有复合弓在手，咱们或还有翻身的机会。”
申屠元颔首点头：“放心吧，交给我便是，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搞到一张复合弓。”
轲比能暗暗松了口气：“据说每一把复合弓，在白马义从都有编号，每次作战以后，他们都会检查，收入武库，待训练亦或者战时，才会取出使用。”
申屠元何尝不知道这件事，当即呼出一口浊气：“虽然比较困难，但毕竟关系到鲜卑王庭的将来，大王放心，我一定会小心谨慎，绝不会暴露。”
轲比能颔首：“如此甚好，走吧，返回鲜卑王庭，而后给东部、西部鲜卑，以王庭的名义下令，让他们供奉战马、牛、羊，先试试他们的态度。”
申屠元淡然一笑：“大王放心，传令兵已经撒出去了，或许要不了多久，便能有消息了。”
轲比能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既如此，走吧，返回王庭。”
申屠元拱手：“遵命！”
旋即。
鲜卑王庭文武官员，转身离开，直奔王庭。
........
*****
约莫半个月后。
王昊便引兵返回了幽州。
他命皇甫郦率领大军慢行，而自己则带着程昱等人，提前赶回了幽州蓟县，以准备接下来的事务。
州牧府中，王昊接过程昱递过来的名单，眼珠子上下一翻滚，轻声道：“这便是幽州有修路经验的官员？还有没有更专业一点的？咱们要么不修，要修便修个像秦直道那样的，百年不坏。”
程昱捏着颌下一缕美须髯，淡然一笑：“主公放心，这些不过是未来的工匠而已，真正懂得修路的人，友若已经代替主公给朝廷递了奏报，希望可以派人下来指导。”
“此事毕竟涉及到幽州的百年安全大计，陛下肯定会答应，况且还有卢植、杨彪等人帮衬，相信要不了多久，官员便会派下来，咱们便可开始修路。”
“至于现在......”
程昱没有遮掩，直言道：“他们可以提前备料，侦察地形，总之一些准备工作还是要做的，否则等朝廷的官员抵达，再重头开始准备，必定拖延工程进度。”
提起朝廷派人前来指导，王昊立刻想起了都水长贺昭：“贺工如何了？”
程昱面上浮出一抹淡笑：“现在还在工地上，处理海水倒灌的事情，据赵昂所言，已经许久没有动静了，估计这次是真的碰着难题了，一时半会儿真回不了雒阳，主公安心。”
“知我者，仲德也。”
王昊冲他绽出一抹淡笑，随即轻声道：“不管怎样，贺工的工钱、待遇，绝对不能降低，而且要经常派人慰问，不时发点奖金，他们对咱们越是愧疚，就越是走不掉。”
程昱捏着颌下美须髯：“主公安心即可，这些事情赵昂、赵俨会盯着的，不过您抽空亲自去一趟，自然更好，毕竟主公的身份摆在这里，您去一次，顶得上他们去百次。”
王昊恩的一声点点头：“放心吧，我会的！”
“哦对了。”
正当王昊准备斥退程昱时，忽然想起了什么：“此次修建汉家小镇，以及商贸通道，必定需要花费大量的钱财，咱们还得再发一次债券，不过这次以五铢钱为主，不必再发行粮食债券。”
粮食债券是在极度缺少粮食的情况下发行，通常是在战后、灾后等情况，而现在王昊的幽州基本上已经摆脱了缺少粮食的囧境，因此发行五铢钱债券，会更适合当下的状况。
毕竟，五铢钱乃是大汉的法定流通货币！
而且发行钱币债券，对于王昊而言，也是金融崛起的一条必经之路，提前安排上，总归是必要的，可以在施行的过程中吸取经验，方便日后的钱庄、纸币发行。
程昱颔首点头：“属下正有此意，目前咱们的粮食足够，而且主公的农家肥一旦大获成功，必定可以提高亩产，如此一来，便更不缺粮食了。”
“各地粮食价格不同，匠人不能只赚粮食，而不赚钱币，这样不管走到哪里，都不太方便，大家手里有了钱，也能促进各郡国的商贾发展。”
果然，经过王昊潜移默化的影响后，程昱的金融知识快速增长，某些名词已经使用的极其纯熟，甚至连思路都能与王昊保持空前的一致了。
不过......
在王昊的眼里，程昱虽然进步神速，但依旧不是能够引领金融崛起的角色，他的定位依旧是谋士，而非金融商贸，主要搞内政的官员。
王昊长舒口气，轻声道：“发行货币债券与发行粮食债券一样，全都要根据税收，来确定我方能够承受的极限，等同于花未来的钱，办现在的事。”
“仲德！”
“在。”
“这件事你先办着，等友若回来以后，再帮你，争取尽快发行货币债券。”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