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
赵昂欠身拱手，揖了一揖，极其郑重地道：“主公绝对不能回来。”
刘莹峨眉微蹙，心中怒火噌得窜到了嗓子眼里：“为何不能回来？父皇当真病重，奄奄一息，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赵昂何尝不知这种情况，他只能耐心地解释道：“公主或许不知，陛下命主公回来，实际上有托孤的想法，但他托孤之人十之八九乃是二皇子协。”
“这又有何妨？”刘莹不解。
“此意本无可厚非。”
“不过......”
赵昂先是肯定了刘莹的观点，但随即给出自己的解读：“怕是有人会不情愿。”
刘莹虽然离开雒阳数年，但也清楚宫中局势：“你指的是何皇后，还有大将军何进？”
赵昂肯定地点点头：“恩，但却不止他们。”
刘莹皱眉：“还有谁？”
赵昂朗声回答：“中常侍张让。”
“张让？”
刘莹面有惑色。
“没错。”
赵昂极其肯定地道：“他们支持的是嫡长子刘辨，而中常侍蹇硕、赵忠，支持的是刘协，可刘协在朝中的力量太过浅薄，完全不能与刘辨抗衡。”
“陛下想要让主公回京，不过是想借主公的威望，给刘协增加一些胜算而已，但这一点，陛下知道，何进、何钰又何尝不知？”
“如果属下猜得不错......”
言至于此，赵昂的声音略微拖长，给足刘莹思考的时间：“当初主公若是跟公主回京，他们肯定会在半途动手，只要出了幽州，他们有一万种方法，可以置主公于死地。”
“啊，这......”
虽说刘莹感觉那支队伍有些奇怪，但却不敢相信，他们当真敢对自家夫君动手。
如今听了赵昂的分析，加之自己出身皇室，对于皇权更迭过程中的凶险，早有耳闻，下意识地便觉得赵昂言之有理。
何钰、何进虽然十分愿意拉拢王昊，但若是陛下托孤，他们宁肯将王昊毁掉，也绝对不愿意成为敌人。
毕竟，王昊的个人能力摆在那里，接连的胜利是一次又一次打出来的，绝不是吹出来的。
眼瞅着刘莹陷入沉思，赵昂再次添了把火：“公主，您或许还没有察觉，从您进入雒阳的这一刻起，在您身旁便隐藏着至少十余个死士。”
嘶—！
刘莹惊诧不已，桃花般的双眸中闪过浓烈的惊惧：“伯然，你切莫胡言。”
赵昂则是双目炯炯，态度坚定地道：“公主，属下没有胡言，此事千真万确，绝无差错。”
女流之辈的刘莹固然是皇室出身，但面对如此局面，也不由地心神慌乱：“那......那当如何？”
赵昂欠身拱手：“公主，最稳妥的办法，便是静候局势的发展，等皇权更迭以后，局势稳定之后，再回来不迟。”
刘莹心中急切，峨眉浅蹙：“可是父皇他撑不了那么久！”
“这个......”
赵昂无奈摇摇头，叹口气道：“属下无能为力。”
这原本便是个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问题，如果皇帝不死，那么何钰、何进肯定不会罢休，那么王昊便也不能回来。
刘莹想要成全的孝道，却是建立在王昊以性命作为代价的基础上的。
足足沉寂了良久，见刘莹始终没有开口，赵昂这才补充道：“公主，如今的雒阳看似风平浪静，但实则风起云涌，拨云诡谲，一招不慎，势必招来杀身之祸。”
“这其中可不单单是外戚与阉宦的问题，更有士人在其中参合，它们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任何被卷进其中的其余势力，只怕最终都难以善终。”
“还望公主......”
赵昂无奈叹口气，深躬一礼：“三思而后行。”
刘莹心中自然是以王昊为重的，这是她纠结的根本原因。
赵昂也正是因为知道此事，才会陈说利害，让刘莹自己选择。
刘莹终究还是没有写信让王昊回来，她只是搬回了皇宫，希望可以陪父皇走完这人生的最后阶段。
*****
皇宫，阿阁。
吱呀—！
殿门展开，从外面转入大将军何进。
何钰抬眸望向兄长，轻声询问：“怎么样？莹儿可有异动？”
何进摇了摇头：“暂时没有，也没有给王昊写信，或许她不准备让王昊回来。”
何钰暗暗松了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如此甚好，只要王昊不回来，雒阳的局势便在我等掌控之中，出不了岔子，辨儿肯定可以继承皇位。”
“皇后切莫掉以轻心。”
身旁的中常侍张让赶忙揖了一揖，轻声道：“王昊即便从幽州返回雒阳，也不过只有一人，他的威望再怎么高，手中没有多少兵马，掀不起太大的风浪。”
“何况从刘莹的表现上看，王昊此人极其聪明，他深知皇权更替中，雒阳不可久留，因此绝对不会轻易涉险，甚至据说他有要卖掉虎啸山庄的想法。”
“这足以证明......”
张让眉目舒展，声音极其自信：“王昊不会参合雒阳的事情，他将来只会忠于新皇，而非是皇子协，亦或者是皇子辩，如此一来，只要皇子辩登基称帝，王昊反倒会成为我等助力。”
“如今的雒阳，真正值得咱们关注的，有且只有一人，便是中常侍蹇硕，陛下建立的西园八校尉，全都在他的掌控中，对于我等而言，才是最致命的。”
“尤其是大将军您！”
言至于此，张让扭头瞥向何进，极其郑重地叮嘱道：“我等在宫中之所以可以平安，是因为外面有您在，您若是发生意外，我等照样会被牵连。”
“因此，您现在必须要谨慎起来，不管到哪里，都要带足了护卫，尤其是入宫，更要小心翼翼，在没有老臣与皇后的消息时，切记不可随意入宫。”
何进浓眉一拧，怒火噌得窜到了嗓子眼里：“怎么？难不成蹇硕还敢对我动手？”
张让极其镇定且肯定地道：“老臣若是蹇硕，肯定率先诛杀大将军，只要大将军身死，臣与皇后必是无根浮萍，只能任人践踏，最终必死！”
何钰岂能不知皇宫中这些侍人的恐怖手段，在她的眼里，这些家伙全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可比寻常人阴损至极的很，即便是眼前的张让，同样如此。
“张中常言之有理。”
何钰率先肯定了张让的说法，颔首点头，随即瞥向何进：“兄长切记要小心行事，西园八校尉中也有咱们的人，蹇硕若要动手，肯定会有蛛丝马迹。”
何进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放心，我记住了，绝不会轻举妄动。”
何钰简单恩了一声后，瞥向张让道：“张中常，如今咱们可是一家人，宫中的事情，也需要你来帮衬、提醒。”
张让肯定地点点头：“皇后放心便是，老臣心里有数！但皇后切不可将全部的希望寄托于老臣，蹇硕此人对老臣行事为人极其了解，他若当真要动手，肯定不会让老臣知道。”
“反倒是大将军......”
张让再次望向大将军何进，深吸口气道：“您此前埋伏在蹇硕跟前的人，现在正是派的上用场的时候，您若是信得过老臣的话，可以让他暗中联系老臣。”
嘶—！
何进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眸中闪过一丝讶异：“张中常，你莫非已经......”
不等何进把话说完，便被张让点点头，出言打断：“恩，老臣已经知道了，大将军背后必有高人指点呐。”
何进面上浮出一抹淡笑，长舒口气：“那是自然，府中数十个幕僚，可不是白养的，总得有点用处。”
张让倒是不愿意深挖太多，只是提醒道：“皇宫毕竟不同旁处，即便大将军在蹇硕身旁安排了刺奸，也必须有人配合，才能在关键时刻，保全将军。”
“老臣在宫中经营了数十年，多少还有些势力，甘愿为大将军在宫中的内应，以防不测。”
“好！”
何进自然相信张让。
毕竟，现在的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任凭谁出事，都逃不了：“张中常放心便是，要不了多久，此人便会联系你，届时还望张中常，给予一些帮助。”
张让揖了一揖：“这是自然。”
*****
虎啸山庄。
书房。
王景将三份报价单递给赵昂，声音极其平淡地道：“这是全部报价单中，价格最高的三份，其一来自河北的甄家，其二来自南阳的邓家，其三来自汝南的陈家。”
赵昂接过三份报价单，细眉微蹙，不由好奇：“哦？没有汝南袁氏的报价单吗？他们对虎啸山庄没有兴趣？还是说报价相对比较低，没有到前三。”
王景长舒口气，同样疑惑不解：“袁氏没有报价，似乎对虎啸山庄不感兴趣，可据我所知，此前是有袁氏的人打听过虎啸山庄的，不知为何，却没有报价。”
赵昂心中的疑惑更盛：“虎啸山庄摆明了就是个聚宝盆，每年可以创造数千，甚至上万金的收益，按照常理，应该没有谁会不对虎啸山庄感兴趣才对。”
“可为何袁家......”
赵昂不知道为何自家主公会强调袁家，而现在袁家没有报价，立刻让他感受到其中的非比寻常：“连报价都没有报，简直不合常理。”
王景捏着颌下一缕胡须：“我倒是派人打听过，据说是因为袁家家主袁隗拒绝，这才没有派人报价。”
赵昂惊诧不已：“袁隗竟然拒绝购买虎啸山庄？”
王景恩的一声点点头：“没错，的确如此！难不成，袁氏也觉得雒阳不安全，因此不敢接手？”
赵昂摇摇头：“袁家已历四世而不倒，按照如今局势，即便陛下驾崩，新皇登基，凭借袁家的能力，肯定可以官居太傅，甚至录尚书事。”
“按照常理，袁家的势力会进一步扩张，如今身为九卿的袁基，甚至有可能位列三公，那便真正是五世三公，权倾朝野，即便别人对雒阳没有信心，袁氏岂能没有？”
“除非......”
赵昂脑海中忽然迸出一股恐怖的念头，虽然只是一瞬，但也足以让他面色剧变，眼瞪如铃：“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袁氏一族乃是忠臣，怎么可能谋逆？”
王景瞥了赵昂一眼，眸中没有丝毫诧异，显然他同样有过这样的念头，但却也在瞬间，被自己击成了粉碎：“或许，袁氏当真对虎啸山庄不感兴趣吧？”
呼~~~
赵昂呼出一口浊气，抬眸瞥向王景，如实言道：“实不相瞒，来雒阳之前，主公特意交代过，如果袁家有意向购买虎啸山庄，只要出价不算太离谱，便将山庄卖给袁家。”
“啊？”
王景惊得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一脸的不敢置信：“子霄竟然想把山庄卖给袁家？”
赵昂颔首点头：“没错，正有此意。”
王景愣住，诧异地瞥向赵昂：“子霄为何如此？既然可以卖给袁家，缘何不能卖给我王家？”
“这......”
赵昂摇了摇头，长舒口气：“实在抱歉，在下不知，日后若有机会，二公子可以当面询问主公。”
王景眼珠子一瞪，狞声言道：“我当然要问！真不知这小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赵昂同样有此疑惑，只是自家主公始终没有给过正面回复而已，不过从袁氏没有报价的事情中，赵昂能感受到此事蕴含的诡异，绝对不是想象中那般简单。
他盯着上面的报价，干脆直接丢给王景：“既然没有袁家，那便价高者得吧。”
王景深吸口气，赶忙打断：“伯然切莫着急，既然子霄没有别的要求，不如便交给我来处理，相信可以卖出一个更高的价钱，如此倒也不算太亏。”
执掌虎啸山庄两年，王景对它也算颇有感情，既然留不住，也绝对不能便宜这些讨便宜的人，不扒他们一层皮，王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赵昂恩的一声点点头，没有反对：“既然二公子有兴趣，那便拜托了。”
王景暗松口气：“既如此，伯然静候佳音即可，不出十日，必将虎啸山庄卖个好价钱。”
赵昂拱手，朗声道：“此事便拜托了二公子了，在下安排相关人员撤离河洛，返回幽州。”
王景轻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