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那个......”
正当王昊、卢植说话时,殿中斥候怯生生出言打断道:“主公、卢尚书,小人还没有说完。”
王昊扭头瞥向斥候,轻声道:“难不成除了刘虞死亡的消息,还有别的消息?”
斥候极其肯定地点点头:“有。”
王昊皱眉,不由好奇:“哦?还发生了何事,直言即可。”
斥候如实回答:“豫州近期有谣言传出,说是汉惠帝之后,一个名叫刘乾的男子,当年出生时屋顶有九彩神光,更有麒麟献宝,还有相师曾言,此子有贵相。”
嘶—!
王昊顿时一愣。
这是标准地扶持新皇的造势节奏啊。
袁隗这老狐狸的动作还真是快,不仅解决掉了刘虞,甚至已经选定了皇帝接班人。
如果这件事之前没有预谋,王昊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刘乾?”
卢植同样一脸的不敢置信:“汉惠帝之后?如今是何身份?年龄如何?”
果然。
卢植一针见血地点出了问题的关键。
这些问题如果有了答案,就基本上可以断定袁隗的野心到底如何了。
斥候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道:“此人的确是汉惠帝之后,但如今也不过是豫州汝南郡一座小县中的普通人而已。”
“汉惠帝的这个分支后裔早在两百年前,就已经家道中落,如今是靠放牛为生,刘乾此子也不过只有十二岁。”
“十二岁?”
卢植整个人顿时愣怔。
好似晴空降下一道霹雳,直将卢植如雷轰电掣般怔在原地。
如果说之前,卢植只是感觉王昊分析的有道理,但实际上,他对袁隗是个野心勃勃之人的论断,多少还有些不太敢苟同。
但是现在......
赤果果的事实摆在眼前,便不由地卢植不相信。
袁隗此人表面上尸位素餐,但或许,他在很早以前,就开始筹谋一个惊天布局,真正的目的,或许就是要令袁家合理合法的权倾朝野。
咕噜!
卢植内心惶恐,喉结强有力地上下翻滚,咽了口口水:“子霄,这......”
王昊则是相对比较淡定,摆手示意斥候退下:“卢尚书,现在你应该相信了吧?”
卢植点点头:“真没想到,袁隗竟然真的要......”
王昊长舒了口气,轻声道:“汝南袁氏,四世三公,即便干得再好,也不过是五世三公、六世三公而已。”
“但是......”
话锋一转,王昊的声音中带着淡淡的阴谋气息:“伴君如伴虎,有多少个世家豪族,是因为一些小的失误,便被皇家消灭的?”
“这些事情,袁隗太清楚了,他真正的目的或许远不止掌控朝堂那么简单,一旦天下因其而真正大定,或许距离谋朝篡位,便不远了。”
“因为!”
王昊的眸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凶意:“只有这样,才能真正保证家族的利益,才能真正走上世家豪族的顶峰。”
卢植听得是头皮发麻,后脊梁发凉,彷佛自己以前对于袁隗的认知,在这一刹那,分崩离析,崩得连渣子都不剩了。
“当然!”
眼瞅着卢植整个人木了,王昊赶忙补救道:“这仅仅只是昊的猜测而已,至于最终如何,犹未可知,卢尚书只当昊胡言乱语,今日只要出了卢府,昊断然是不会认的。”
然而......
卢植可不是三岁的小孩,绝对不是那么容易忽悠的。
什么是胡言乱语,什么是基于事实的推理,他还是能分得清的。
正如王昊所言,如今的袁氏已经是位极人臣,不能寸进。
对于袁氏而言,如果不能更进一步,那么就只能等着衰败了。
这一点,袁隗看得非常清楚,因此提前布局,干掉阉宦、外戚,找个替罪羊把道路扫平,才是最最最正确的选择。
而实际上,卢植自己也非常清楚,皇帝陛下因何在成年以后,还要继续重视阉宦,不重视士人,归根到底,就是害怕这些家族势力极大的士人集团。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士权与皇权是对立的,如果士权过大,那么就会成为臣强君弱,容易改朝换代,而如果皇权过大,则会滋生暴君,同样不利于统治。
大汉经历了四百年的发展,士人集团已经发展至极,对于皇权而言,是一个极大的威胁,正因如此,皇帝才想要任用阉宦、外戚,来遏制士人的权利。
党锢之祸,对于士人集团而言,乃是灾难;
可对于皇帝而言,不过是迫于无奈的一种自保而已。
或许,袁隗就是因为已经预料到了结局,这才铤而走险,准备干一出轰轰烈烈的大事。
如果侥幸成功,那么袁家傲然于世;
如果不幸失败,那么不过是提前结束了袁家的命运而已。
卢植仅仅只是愣怔了片刻,但脑海中强烈的思想斗争,却彷佛经历了千年。
从这一刻起,他真正意义上感受到了世界的变化,大汉必须要经历一次劫运,如果能渡过,或许可以三兴炎汉,可如果失败了,对于全天下的百姓而言,也未尝不是一种新生。
“卢尚书?”
见卢植愣怔良久,王昊试探性打个招呼。
“啊?”
卢植这才怔回神来,吐口气,继续道:“子霄,你既然已经预料到了袁隗的野心,想来一定有应对办法?”
王昊倒也没有遮掩:“办法倒是有,不过如今天下局势,一旦开始变化,只怕会远远超出在下的预料,因此办法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卢植皱着眉:“你在担心什么?”
王昊顿了顿,直言道:“天下野心勃勃者,当真只有袁隗一人吗?”
卢植惊诧不已:“子霄,你的意思是......”
王昊直言道:“据说益州牧刘焉当初舍弃了交州牧的职务,改迁至益州,便是已经看出了大汉风雨飘摇,将来必有劫难。”
“如今,陛下新亡,刘焉若当真如此,只怕也会随同袁隗一起,扶持一个新皇,甚至自己便敢亲自登基称帝。”
“而这两者若皆非你我所愿,难不成咱们再扶持一个新皇?”
“天下间,三个皇帝?岂不要乱套?”
卢植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子霄言之有理,但如果真到了这种程度,那便只能乱着来了,想要令天下长治久安,不是因为多出皇帝,而是扫平战乱。”
“当年黄巾便曾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或许此言非虚,大汉的劫运来了,能否平安渡过,天下谁也说不准。”
“既如此!”
卢植深吸口气,铿锵言道:“那便战,打出一个太平盛世!”
王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此悖逆的话,居然可以从卢植的口中说出。
看来,他虽然是汉室的旧臣,但对于汉室绝非愚忠之辈。
他很清楚百姓才是重中之重,而非汉室,更非陛下!
王昊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卢尚书真乃人间清醒也。”
卢植皱了皱眉:“人间清醒?”
王昊尴尬回应一句:“呃......简而言之,便是明智。”
卢植捻须言道:“如果你看透了士人、阉宦、外戚、皇权之间的争斗,定会与某感同身受。”
王昊淡笑:“或许是的。”
卢植极其肯定:“必然如此。”
*****
豫州,汝南。
袁府。
昏暗的灯光下,袁隗正手捧书卷阅读,跳动的烛火倒映在他的脸上,显得异常狰狞。
吱呀一声,袁基推门而入,揖了一揖,轻声道:“叔父,事情已经办妥了。”
袁隗简单嗯了一声:“王昊那里可有动静?”
袁基如实回答:“据最新情报,王昊的兵马走并州,返回幽州,丝毫没有路过冀州的迹象,估摸着王昊已经对咱们产生了怀疑。”
袁隗似乎早有预料,神色没有丝毫异动:“王昊是个聪明人,能够想到倒也是正常的,所以留给咱们的时间可不太多。”
“叔父。”
袁基皱了皱眉:“您这是何意?”
袁隗放下书卷,捻须言道:“陛下不日便要登基,豫州、南阳、徐州,必将归属朝廷,兖州刺史刘岱,则需要使点手段,才能解决。”
“单凭本初一人,只怕是拦不住王昊的,但若是节节抵抗,估摸着坚持两三个月,应该没有丝毫问题。”
“在刘乾登基称帝以后,咱们只有两个月的时间,攻克兖州,与冀州接壤,如此一来,才能将兵马派过去,给予支援。”
袁基饶有兴致地点点头:“叔父思虑深远,小侄不如也。”
袁隗则是继续道:“不过,那王昊身经百战,所向披靡,从黄巾时起至今,从无败绩,我担心的是,即便咱们拿下了兖州,也未必能够战败王昊。”
袁基似乎明白了自家叔父的担忧,思忖了片刻,轻声道:“叔父,治军者,必先选将,小侄以为只要有一员能征善战的猛将,我等未尝不能与王昊争雄。”
袁隗顿了顿:“你莫非有人选?”
袁基刻意提醒道:“叔父莫非忘记了皇甫嵩?”
嘶—!
袁隗不自禁倒抽一口凉气,缓缓点头:“没错,北地皇甫氏乃是将门之后,皇甫嵩屡建奇功,若是由他引兵出战王昊,必可大获全胜。”
袁基随即补充道:“叔父,据说皇甫嵩的侄子皇甫郦乃是王昊帐下大将,如果您决心要请皇甫嵩出山,就必须要抓紧时间才行。”
袁隗颔首点头,当即做出决定:“此事交给袁胤去做,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皇甫嵩召回朝廷,陛下可封其为车骑将军。”
袁基揖了一揖:“诺。”
“哦对了。”
言至于此,袁隗忽然想起了什么,招呼道:“刘璋的事情可解决了?”
袁基颔首点头:“叔父放心,刘璋已经离开南阳,相信要不了多久,便可返回益州。”
袁隗暗松口气,捻须言道:“刘焉这条老狐狸素来野心勃勃,若是他当真称帝,必可将水彻底搅浑,天下也必将因此大乱。”
袁基呼出一口浊气:“叔父,小侄有些不理解,既然咱们要扶持新皇上位,您又缘何要让刘焉参与进来,如此一来,咱们手中的陛下,不就不值钱了吗?”
袁隗捏着颌下一缕山羊胡,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袁基。
他似乎没有想到,袁基竟然能够问出这样的问题。
“没错,天下当皇帝的人越多,皇帝便越不值钱。”
“不过......”
袁隗率先肯定了袁基的回答,随即补充道:“即便我们拦住刘璋,刘焉就不会登基称帝了吗?他能为我等掌控否?”
“这个......”
袁基摇了摇头,叹口气道:“怕是不行。”
袁隗颔首淡笑:“没错,刘焉此人素有主见,更有野心,当初他能令刘璋为质,今日便能舍弃刘璋,在他的心里,野心才是第一位的。”
“如此说来,既然拦不住,那又何必去拦。”
“此乃其一!”
袁隗耐心地讲解道:“至于其二,王昊手里握着传国玉玺,必可因此自号正统,王允、杨彪等人若是忠心辅政,声势绝不会比咱们小。”
“唯今之计,只有将天下的局势彻底搅浑,越浑越好,刘焉、刘表,甚至其余诸侯、山贼,尽皆称王称帝,大家才会忽略咱们手里没有传国玉玺。”
袁基饶有兴致地点点头,似有所悟:“小侄明白了。”
袁隗淡然道:“即便不懂也没关系,过段时间,自然就明白了。”
袁基吐口气,揖了一揖:“王昊若是扶持新皇登基,必然以正统自居,而后污蔑我等为佞臣,可天下佞臣越多,这样的指正便越是无用。”
袁隗颔首淡笑:“最近一段时间,你果然长进了不少。”
袁基轻声道:“可是叔父,若是咱们最终难以获胜,岂不白白便宜了王昊?”
袁隗神色忽然凛冽起来:“这也是我一直担心的,因此咱们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不战则已,要战则必胜。”
袁基揖了一揖:“叔父放心,只要有皇甫嵩在,咱们必可大获全胜。”
袁隗摆手道:“不止是皇甫嵩,还要有朱儁,发动全部的人力寻找,必须要将他们招来,高官厚禄,拜将封侯,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