锵!锵!锵!
金鸣炸响,战火纷飞,喊杀声不绝于耳。
抬望眼,暮云四合,余晖散尽,落日沉入山峦,夜幕开始降临。
不知不觉中,全军已经从白昼战至傍晚,中途不曾停歇,更没吃过一口食物。
所幸幽州军走的是精兵政策,平素里便是三餐,身体素质极强,连续作战能力可以吊打汉室天下里任何一支队伍,这才能不间断狂攻卢奴。
反观卢奴城中的士卒,虽然在白昼时战意盎然,但持久的作战却令他们欲发疲倦,战斗力塌方式下跌,死伤愈发惨重。
此时此刻。
城头上过半兵马全都是幽州士卒,甚至连门楼顶上,也插着王昊的旌旗,全军士卒的战斗意志已然推向了巅峰。
王昊长舒了口气,轻声道:“看来袁绍当真决意战至一兵一卒。”
荀攸捏着颌下一缕胡须:“若是现在鸣金收兵,等同于放弃了今日的战果,明日再战,又要经历一遍攻城。”
王昊扭头瞥向楼橹之上的皇甫郦:“显然,坚寿不愿意放弃,接下来怕是要挑灯夜战了。”
荀攸嗯的一声点点头:“他这样做也是为了减少伤亡。”
王昊吐口气:“没想到,袁绍赴死之心竟如此坚决。”
“是啊。”
荀攸同样是万千感慨:“竟能逼得我军挑灯夜战,单凭这一点,便令人敬佩。”
王昊吐口气:“袁绍若当真战死,袁隗必会后悔!”
荀攸顿了顿:“袁绍能力的确不弱,但可惜汝南袁氏太重注出身,否则他又何必沦落到今日这般地步!”
“不过......”
话锋一转,荀攸轻声道:“此一战关系到冀州全局,袁隗命他主理,也算是选对人了,若是袁术驻守冀州,我军又何须战至此刻。”
王昊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只是可惜了袁绍。”
“没想到,主公竟会怜惜此人。”
“谈不上怜惜,只是感觉不公而已。”
“......”
正当王昊、荀攸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时。
忽然。
一个声音自身后响起:
“主公。”
是程昱。
王昊一下子判断出来。
他扭头望去。
果然。
程昱策马赶来,马鞍下还拴着一个食盒:
“主公,吃点东西吧,没想到战况竟如此激烈。”
“其余将士呢?可有伙食否?”
“主公放心。”
程昱极其肯定地道:“火头军已经做好了包子,正在源源不断的送来,按照坚寿的要求,先给攻城的步卒,最后是骑兵。”
“您瞧。”
程昱抬手指向后方。
乌泱泱的兵卒正在分发食物,饥肠辘辘的士卒人手两个包子,大口大口地咀嚼,他们将会是下一批攻城的士卒。
甚至于,鞠义的先登营士卒也纷纷舍弃了战马,站在攻城的队伍中,随时准备加入到这场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的战斗中。
“连先登营都要加入了吗?”
王昊皱着眉,深感这次战役的艰难。
要知道,即便是当初打鲜卑,面对数万鲜卑突骑,都没有这样被动过。
事实证明,武器装备、作战经验的确是战斗力的集中体现,可若是心怀必死之心,那么其战斗力会飙涨到何种程度,无人知晓。
“是啊!”
荀攸长舒了口气:“袁绍若真要死战到底,只怕整个卢奴县都会沦为战场,我军兵卒数量少,必须要增兵,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卢奴城。”
咚!咚!咚!
咚咚—!
话音刚落,气势磅礴的战鼓声再次响起。
乌泱泱的幽州军士提着寰首刀、双弧盾,朝着卢奴城池汹涌而去。
他们顺着四驾云梯车而上,以最快的速度跃上城池,随即顺着石梯朝城内狂杀而去。
震天彻地的喊杀声激荡在卢奴城的上空,在天地之间不断回荡,与悲痛的哀嚎声糅合在一起,谱成一曲炼狱的颂歌。
血红的夕阳映照着血染的城池,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满地的荒芜,还有不少残肢断臂,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腥气。
当真是......
人如蝼蚁,命如草芥!
身披重甲的幽州军士卒举盾前冲,犹如发了狂的野兽,疯狂的冲击着袁军摇摇欲坠的军阵,锋利的兵刃带走了一条又一条鲜活的生命。
无数幽州军士卒以排山倒海之势向着袁军碾压而去,强悍的攻势犹如潮水一般,一浪接着一浪似乎永远不会停止。
在其后方,手持复合弓的弓弩手同样杀来,如蝗的羽箭伴着呼啸的风声射入袁绍的军阵之中,带起阵阵惨呼之声。
“将军,袁绍丢了将旗,咱们的人跟丢了,现在该怎么办?”
陈到持矛厮杀,接连斩杀数个袁军士卒,副将王雄跑过来大声呼喊。
“什么?”
陈到不由地一个愣怔:“袁绍竟然丢了自己的将旗?”
王雄肯定地点点头:“没错!”
陈到一脸的不敢置信:“将旗呢?有了他,不愁灭不了袁军。”
王雄忙不迭回答:“已经被袁绍毁了。”
“毁了?”
“嗯。”
王雄颔首点头,随即递上一些布条:“不信您瞧。”
陈到瞥了眼焚毁的旌旗,咬着钢牙,暗自咒骂:“可恶!袁绍这厮当真要与我军展开巷战呐,既如此,咱们与之决一死战。”
“传令下去!”
言至于此,陈到铿锵喝道:“以伍为式,各自为战,直至消灭袁军为止,不得有误。”
王雄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啊?将军,城中至少有数万袁军,若是这样打下去,估摸着天明也未必能胜!”
陈到眼珠子一瞪,声嘶力竭:“袁军尚有战至一兵一卒之信念,我幽州军难道没有吗?速速传令下去,决战至最后一刻!”
“诺!”
王雄铿锵回应。
旋即。
他豁然转身,狂奔而去,不停嘶吼:
“将军有令,以伍为式,各自为战,直至消灭袁军!”
“将军有令,以伍为式,各自为战,直至消灭袁军!”
“将军有令,以伍为式,各自为战,直至消灭袁军!”
“......”
十余个传令兵四散而去,将陈到的军令快速传遍全军,传遍卢奴城中各处。
听到军令的士卒顿时兴奋起来,一个个招呼队友,朝着卢奴城中各处狂杀而去:
“弟兄们,咱们走这里,杀袁军,换军功!”
“可以各自为战了?弟兄们,咱们之前在后方,现在终于可以放开手脚了。”
“哈哈,弟兄们,该轮到咱们上了,一定要多杀敌军,多拿军功!”
“......”
军功不仅可以升官发财,而且关系到退伍之后的福利待遇,甚至于是全家人的福利待遇。
因此,幽州军中的每一个士卒,都在想方设法地获取军功。
而最简单获取军功的方式,便是斩杀敌军士卒的首级,斩杀越多,军功便越多。
如今可以自由猎杀,便是那些后进入城池士卒最快获取军功的机会。
骁勇的幽州军士卒顷刻间分散在卢奴城中,他们高呼着威武,踏着敌军的尸体疯狂厮杀,袁军士卒虽多,却不能阻止幽州军分毫,缺乏盔甲和武器的弊端暴露无遗。
与此同时。
卢奴城中某处,袁绍拎着寰首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背靠着墙壁,眼珠子瞪得像个铃铛,脑子懵懵地道:
“王昊简直是疯了!仗足足打了一整天,连吃饭的时间都不给。”
“恁娘的!”
袁绍咬牙怒骂,气喘吁吁:“若是照这样打下去,怕是要不了多久,咱们的人就要拼光了,难不成真要死在卢奴了?”
一旁的田丰同样被王昊的疯狂折服:“看来王昊此贼是非要攻下卢奴不可,属下低估了王昊狗贼的决心,还望主公责罚。”
实际上,田丰本想着坚持到傍晚,王昊即便再怎么坚决,也要暂时退兵,明日再战,因此总感觉此战尚有缓和的余地。
但不曾想,王昊拿下卢奴的决心异常坚定,即便已经夕阳西斜,照旧没有丝毫退兵的迹象,甚至还增派了兵力,攻打的更为坚决。
足足鏖战了一整天,即便袁军士卒明知必死,想要决一死战,但最终依旧被幽州军消磨殆尽,现在的他们要么已经放弃了挣扎,要么正在崩溃的边缘,战斗力塌方式下跌。
即便是袁绍的亲卫军,现在也是军心动荡,胆颤心惊。
“此事与你无关。”
袁绍瞥了眼田丰,大大喘了口气:“是王昊攻城之心坚决,怨不得你。”
田丰瞥了眼前方人仰马翻之处:“主公,城门洞的封堵估摸着可以阻挡贼子一个时辰,一旦让赵云率领白马义从杀进来,我军必全军覆没。”
袁绍咬着牙:“元皓,你直言即可,现在该怎么办?”
田丰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主公,属下在城东、城西、城南、城北处的井口,各自挖了一条地道,可以直通卢奴城外,正是为了以防万一。”
“现在......”
言至于此,田丰揖了一揖,朗声道:“刚好可以派上用场,咱们现在杀往城南,从水井通道直达城外,或可有一线生机。”
袁绍惊诧不已:“元皓,你竟在城中留有暗道?”
田丰肯定地点点头:“没错!属下虽然建议置之死地而后生,但却不能真正让主公陷入死地,全军士卒皆可战死,但唯独主公不能。”
“主公!”
田丰极其恳切地道:“咱们快走吧,再不走怕是来不及了。”
袁绍慌忙起身,作势便要赶往城南。
但他快走了两步,却又僵直地停了下来。
田丰一愣,不由好奇:“主公,您这是作甚?现在赶往城南,或许还有救,否则只怕我军坚持不到天明。”
“是啊主公,快走吧,否则就来不及了。”
“没错,现在走,还来得及。”
“主公速走!”
“......”
身旁众将纷纷劝谏。
可是,袁绍却是皱着眉,反问一句:“如果此战结束,王昊找不到我袁绍的尸体,他会如何做想?”
“这......”
田丰皱了皱眉,不敢回答。
众将士同样愣怔,不知该如何回答。
其实,答案非常简单,袁绍直言道:“元皓,我猜王昊一定会派出骑兵追杀,只要锁定我袁绍的踪迹,大军随后便可赶到。”
“主公。”
田丰何尝不知会是这样的结果:“您相信属下,只要活着,就一定会有办法。”
袁绍摇了摇头:“不行!我若是没能死在王昊面前,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你们全都走不了,又如何联络到朝廷,为我报仇雪恨?”
“这样!”
没有丝毫犹豫,袁绍当机立断:“元皓,你带人从暗道离开,务必要尽快赶往邺城,想办法联系到朝廷,让他们尽快出兵。”
田丰拱手抱拳:“主公,属下不能撇下主公一人,要走咱们一起走。”
袁绍将寰首刀直接架在田丰的脖颈:“元皓,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当前的局势,况且是你安排了韩猛,也只有你能劝的动他。”
“走!”
袁绍声嘶力竭,铿锵下令:“快走!否则我杀了你!”
此刻,田丰内心感动至极,不由地泪眼婆娑:“主公,属下......属下必不负主公厚望。”
旋即。
他扭头吩咐道:“颜良、文丑,主公便靠你们保护了。”
大将颜良嗯的一声点点头:“军师放心,我们一定会坚持到底,给你们争取撤退的时间。”
文丑更是咬着牙:“军师,要尽快联络到朝廷,为我们报仇雪恨。”
“嗯。”
田丰肯定地点点头,把手一招:“公子,带着你的人,随属下赶往城南。”
袁谭咬着牙:“不!我要跟父亲在一起,哪怕是战死,也要死在一起。”
袁绍毫不犹豫地怼了回去:“滚蛋!我这里不需要你,速速跟着军师赶往城南,你是我袁绍的儿子,必须要活下来。”
“快走!”
“父亲—!”
“走!”
袁绍扯着嗓子嘶吼,但内心早已经千疮百孔。
袁谭知道自己拗不过父亲,干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了三个响头:“父亲,孩儿一定会大军杀回来,为您报仇雪恨。”
旋即。
他腾得起身,跟着田丰一起,直奔城南。
直到这一支小队离开,背影消失在街角,袁绍方才喘口气,狞声道:“弟兄们,这是咱们的最后一战,跟王昊死战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