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过去很长时间,或许也仅仅只是一瞬,战场的喧嚣终于归于沉寂。
举目望去,满地的荒芜,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鲜红的汁液沁入了土地,汇成了溪流。
丘顶上,赵云朝着马超郑重地拱手抱拳:“在下赵云,多谢将军引兵驰援,若没有将军,或许白马义从便不存在了。”
“哪里!”
马超唇角微扬,绽出一抹淡笑,随即拱手还了一礼:“举手之劳而已,不值得一提,倒是将军深陷险境,却临危不乱,着实令超佩服。”
“家父尝言,王将军帐下诸将尽皆英雄豪杰,乃是超之楷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今后还望能多与将军学习。”
虽说赵云早有预料,但当马超主动提及,还是令赵云颇为震惊:“阁下莫非真的是关中马腾将军之子?”
“嗯。”
马超肯定地点点头:“在下马超,家中排行第二,表字孟起,因益州刘焉觊觎我关中,家父实在抽不开身,这才派在下引兵来援。
前段时间,在下夜袭武关,后与袁术大将纪灵交手,将其战败,没想到袁术竟忽然撤兵,在下深感疑惑,便派人侦察,得知其驰援汝南的情报,因此出兵尾随。”
虽然马超尽可能用平常的语气陈述,但依旧令赵云感到心惊肉跳,不论是夜袭武关也好,还是出关尾随也罢,就凭他们这点兵力,一招棋错,必是满盘皆输。
眼前这少年着实胆大包天,但却也不乏心细谨慎,现在便能立下泼天大功,将来必定是一员不输于其父马腾的将才。
“哦对了。”
马超忽然想起了什么,轻声道:“将军的副将被纪灵引入岔路,超已经派舍弟前去营救,想来也应该有消息了。”
赵云惊诧不已,再次拱手:“云替子兰谢过将军活命大恩。”
马超随意地摆摆手:“将军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不值得一提。”
“将军—!”
正在这时,不远处响起个熟悉的声音。
是夏侯兰。
赵云一下子判断出来。
他扭头望去。
但见......
夏侯兰飞身下马,一路狂奔向丘顶,遇着赵云,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拱手抱拳:
“将军,是末将轻敌冒进,这才导致大军中了埋伏,还请将军治罪,末将愿承担一切后果。”
“罪是一定要治的,否则军法难容!”
“不过......”
赵云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话锋一转道:“目前最重要的是返回汝南,驰援主公,便准许你统帅兵马,戴罪立功,待战事结束,再行处置。”
夏侯兰拱手抱拳:“多谢将军,末将一定遵从号令,争取戴罪立功。”
赵云嗯的一声点点头:“速去打扫战场,清点战损,不得有误。”
夏侯兰颔首:“诺!”
旋即。
他站起身来,又朝着少年马超拱手抱拳:“多谢将军活命大恩,末将夏侯兰铭记于心,荣当后报。”
马超淡然一笑,摆手道:“子兰将军不必客气,我若是你,眼瞅着袁术即将遁走,怕是也会不顾一切追杀。”
不得不承认。
马超说得非常有道理。
毕竟,那可是南阳太守袁术啊,只要能够将其诛杀,其余士卒只需要振臂高呼,便可尽数招降,不必再浪费力气。
如此誘人的条件,当真没有多少人能拒绝,马超扪心自问,当初若是他追击袁术,估摸着要比夏侯兰还要猴急。
经此一事,马超也算是长了一智,身为三军统帅,绝对不能意气用事,否则中了贼子的奸计,即便再强悍的兵马,只怕也是回天乏术,只能殊死搏杀。
纵观自己此前行事风格,尽皆轻敌冒进之举,所幸自己碰到的对手皆是愚不可及的蠢货,否则单凭自己这五百兵力,估摸着早已经客死异乡,尸骨无存。
“赵将军。”
“嗯?”
“听说贵军军法严明,不知依着军规,夏侯将军会处以何种刑罚?他......会死吗?”
“......”
赵云凝望着夏侯兰转身离开的背影,长舒口气:“子兰与我是同乡,当年一起投靠公孙将军,我们从士卒做起,横扫鲜卑,虽非亲兄弟,但胜似亲兄弟。”
马超缓缓点头,赵云虽未明说夏侯兰的结局,但实际上,也已经点明了结果:“所以你让他戴罪立功,是希望王将军能免其死罪?”
赵云瞥了眼聪明的马超:“主公素来赏罚分明,今日白马义从折损过半,绝不会轻易饶过子兰与我,这是唯一活命的办法。”
“怕只怕......”
言至于此,赵云的声音略微拉长,满是惆怅。
马超皱着眉,试探性问道:“不知将军在害怕什么?”
赵云苦笑一声,叹口气:“怕只怕等我军收拾停当,返回汝南时,主公已经攻下了城池,其余郡县传檄而定,整个中原再无战事。”
没有战事,便没法立功,没法立功,那么夏侯兰的命运几乎已经确定,唯死而已。
马超能从赵云的苦闷的神色中,感受到痛到极致的无奈。
可以确定,他与夏侯兰的感情一定很好,但可惜,军规便是军规,没有人能够反抗,哪怕他是王昊最喜欢的战将,也不可能往开一面。
身经百战的马超自然明白其中道理,他长舒口气,转而言道:“既如此,那便立即打扫战场,以最快的速度驰援汝南。”
赵云扭头瞥向马超:“孟起将军,那你们呢?是回武关,还是随我等一同前往汝南?”
马超毫不犹豫,铿锵言道:“自然是与将军一起,驰援汝南,这是我等使命。”
赵云淡然一笑:“若是主公见到将军,必定十分欢喜。”
马超面上浮出一抹淡笑,眼神略显深邃,似是回忆起了当年在凉州的一幕:“阔别多年,也不知将军可还记得马超否?”
“放心。”
赵云极其肯定地道:“主公一定记得你。”
马超点点头:“但愿如此吧,我还想跟将军请教一下武艺,好验证一下这些年的成果。”
赵云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马超:“将军枪法虽然超群,但云不得不提醒将军,一定要做好挨揍的准备,主公的实力比起当年,必定有过之而无不及。”
马超笑笑:“嗯,家父说过,王将军好似重生霸王,千古无二,凭我的本事,能走十个回合,便是极限了。”
“诶。”
言至于此,马超扭头瞥向赵云,试探性问道:“赵将军实力超群,不知能在王将军手上走多少个回合?据说赵将军之神勇,不亚于当年的吕布,仅次于王将军。”
赵云忙不迭摇头摆手:“别开玩笑了,我在主公手上,从没走过五个回合。”
马超愣住:“啊?赵将军如此神勇,竟走不过五个回合?这怎么可能!”
“是真的。”
赵云很平静地点了点头:“多说无益,等你去了汝南,亲自试试便知。”
马超愈发期待,下意识攥紧了拳头:“嗯,我等这一天,已经许久了。”
*****
“报—!”
“主公,据可靠消息,袁术率领南阳境内全部的兵马,直奔汝南而去,连攻入武关的马超,也跟着追了过去,现在的南阳已无可用之兵。”
“太好了。”
即便是素来镇定的曹操,此刻也不由地喜形于色:“此乃天助我也,立刻传令全军,进攻南阳,以最快的速度,占领宛城。”
南阳是汉朝最大的郡之一,而宛城正是其治所。
但其实......
宛城相对于南阳而言,非在中心,而是在偏北位置,更与河洛靠近。
如此地理位置,给曹操攻略南阳造成了一定影响,他必须要在王昊反应过来之前,拿下宛城,否则对方随便派一支兵马占领南阳,他将再无机会。
毕竟,王昊帐下的兵马以骑兵为主,即便从汝南开始奔袭,也不需要数日,便可杀奔南阳,而曹操的主要兵力尽皆步卒,从南到北,至少需要半月,甚至更久。
此一战,曹操唯一的机会,便是信息差的这半月时间!
曹洪欠身拱手,铿锵应命:“诺!”
旋即。
豁然转身,离开了大帐。
“报—!”
就在曹洪离开大帐后不久,帐外再次响起悠悠一声传报。
曹操忙不迭扭头望去。
但见......
帘帐起,从外面闯入大将夏侯惇,欠身拱手道:“主公。”
曹操大手一挥,示意其不必多礼:“怎么样,蔡瑁可同意了?”
“嗯。”
夏侯惇肯定地点点头:“主公放心,大都督已经同意将战马借给我等,不过只有三百骑,而且其中还有两百余战马是驽马。”
汉末时期,驽马往往是用来拉粮食的,根本不能当作骑兵。
但对于缺少战马的荆州而言,即便是驽马,也是非常珍贵的战略物资。
蔡瑁能够一次性提供三百匹马,足以证明他已经竭尽了自己的全力。
“驽马便驽马吧。”
曹操丝毫不嫌弃是驽马,满意地点点头:“即便是驽马,也比两条腿的人要强上许多,咱们能否以最快的速度,拿下宛城,全靠它们了。”
“元让。”曹操招呼一声。
“在。”夏侯惇拱手。
“速速点齐三百将士,随我一同杀奔宛城。”
“啊?这......”
夏侯惇顿时一个愣怔,满目惊诧:“主公,这样太危险了,您还是与子廉一起,坐镇后方好,攻杀宛城之事,交给末将即可。”
“不可!”
没有丝毫犹豫,曹操直接拒绝:“拿下宛城才是重中之重,至于其余小县,咱们可以慢慢收拾解决,但宛城必须要在半月内拿下。”
“我要亲自指挥!”
曹操态度极其坚决,目光如炬:“否则我不放心。”
夏侯惇自然清楚曹操的脾气,当下便也不再纠结,把手一拱:“诺,既如此,末将安排去了,主公静候出兵消息即可。”
“好。”
曹操摆手示意夏侯惇离开,自己继续低头观察平铺在帅案上的南阳地图。
他虽然预料到中原之战,最终会是王昊获胜,但却没有想到,胜利来得竟然这般之快,以至于这段时间内,他都没有好生研究过南阳的地图。
不过......
只是轻轻瞥一眼南阳的地图,曹操便知这里是风水宝地,而且四面皆是险固,中间平原,可以蓄养兵力、战马,收获粮草、赋税。
袁术虽然是南阳太守,但他完全没有发挥出南阳的能力,只知道一味的讨好士族,换取粮草、士卒,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虽然仅仅研究了半日左右,但曹操已经对南阳的经营,有了一个大体的思路,他若是真的可以坐上南阳太守的职务,那么要不了两年,必可坐拥一支强悍的武装。
现在的曹操,已经有些迫不及待要拿下南阳,然后开启自己的经营之路,真真正正成为一个诸侯,与王昊平起平坐。
......
“报—!”
没过多久,帐外再次响起悠悠一声传报。
曹操抬眸望去。
但见......
斥候急匆匆闯入大帐,神色中带着惊喜,欠身拱手道:“主公,最新消息,袁术在方城夏道内设下伏兵,引誘赵云进攻。”
“哦?”
曹操皱了皱眉,急忙询问:“战况如何?”
斥候如实回答:“原本赵云已经深陷险地,但马超忽然引兵杀出,双方夹击袁术,一举将其消灭,斩杀数千首级,其余尽皆归降。”
归降?
曹操心中升起一抹不安的感觉:“那他们人呢?是驻守在宛城,还是返回了汝南?”
斥候回答:“赵云、马超率领全部兵马,赶往汝南支援,并未驻守在宛城,现在的宛城是一座空城,总兵力不超过两百,而且全是老弱病残。”
“哈哈!”
曹操仰天一声狂笑,悬着的心彻底放到了肚子里:“王昊啊王昊!可怜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南阳竟要拱手送于我曹操。”
“此乃天助我也!”
“天助我也!”
最后这四个字,几乎是从曹操牙缝中挤出来的,将其憋屈许久的怒火,在这一刻,彻彻底底地宣泄了出来,颇有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爽劲儿!
就这个feel,倍儿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