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
水军营地。
中军大帐内,公孙康一手拎着酒囊,一手拎着烤羊腿,一口羊肉,一口酒,吃得是不亦乐乎。
这倒不是公孙康公然违抗军令,只是南方的冬天跟北方的冬天不一样,那种湿冷的感觉,让公孙康实在是受不了。
除了军帐内的摆放的炭火外,他只能依靠喝酒来驱寒,所幸他酒量比较大,即便每日喝上一些酒水,也不会影响处理军务。
距离冬至仅剩最后的三天,公孙康咕噜灌了口酒,啧啧叹息道:“子义,你说咱们的命是有多苦啊,人家都在雒阳参加登基大典,咱们却只能苦守在这江边,每天忍受冰寒的冷风。”
“少将军切莫生气,主公说过了,咱们的位置至关重要,陛下的登基大典能否顺利,全靠咱们在这里撑着。”
太史慈深知当前的局势,更始终铭记着王昊的叮嘱,宽慰道:“少将军,您难道不觉得自己非常重要吗?只要咱们在这里守着,天下才能太平,贼子不敢进攻!”
“哈哈!”
言至于此,太史慈捏着颌下一缕短髯,与有荣焉道:“虽然咱们没在雒阳,不能参加登基大典,但咱们却是陛下的保护神。”
“如果陛下能够顺利登基称帝,将来论功行赏,是肯定少不了咱们的,估摸着少将军要不了多久,官职便能追得上令尊了。”
听到太史慈这么说,公孙康立马就兴奋起来了,他猛地坐直了身子,眼神中满是希冀,带着淡淡的笑容,试探性询问道:
“子义,你觉得陛下会怎么封赏咱们?”
“这个......”
太史慈还真就不太好评判,只能含糊道:“具体如何封赏,末将又岂能知晓,不过咱们当年可是从青州登陆,一路杀到了徐州。”
“虽然中途有过一次小败,但整体上而言,没有太大的过错,末将私以为,陛下初登大宝,应该不会太过吝啬。”
“何况......”
言至于此,太史慈强调道:“咱们现在可是在淮南驻军,与江东水军对峙,此处战略位置极其重要,陛下不可能不知,所以封赏肯定不会少。”
公孙康面上浮出一抹淡笑,昂着傲娇的脑袋,嘿嘿一声笑:“其实我对具体有多少封赏,还真不太感兴趣,只要能让我爹另眼相看,便足够了。”
“说实在的......”
公孙康身子往前一探,压低声音道:“子义,我是真不太喜欢这里,远不如咱们辽东过得好,尤其现在有了暖阁,即便在隆冬,也照样温暖如春。”
“可你瞧这里,只能烧点炭火,喝点酒水驱寒,前些天帐下那些兄弟,生病的可不在少数,若非主公有先见之明,在军中配了军医,真不知要死多少弟兄。”
水土不服的确是一大难题,这是公孙康不喜欢淮南的原因之一,如果不是因为有周密的考虑,估摸着他们早就撑不住了。
不过......
只要是能扛下来的将士,也在慢慢熟悉南方的气候,恢复他们原本该有的战斗力,这其中便包括主将公孙康。
公孙康长叹了口气,轻声道:“当初是我把他们从辽东带出来的,一路从青州打到徐州,可谁能想到,他们没死在战场,却受不了南方的天气。”
“唉~~~”
公孙康发出悠悠一声长叹。
想当初在辽东时,公孙康便是个纨绔小爷,但这一路走来,他明显成长了不少,身上的戾气少了很多,变得更加沉稳,也越来越明白自己肩上背负的责任。
“报—!”
正当公孙康陷入无尽的回忆中时。
忽然,帐外响起一声疾促的传报,紧跟着便见斥候急匆匆闯入大帐。
“发生了何事,竟如此慌张?”
公孙康猛地坐直了身体,眸中闪过一抹狞色。
“少将军,大事不好了。”
斥候匆匆行了个礼,抬手便指向帐外:“据可靠情报,江对岸动手了,来了至少两千艘战舰,正朝我营地方向杀来。”
“什么?”
公孙康顿时一个愣怔:“刘繇竟然真对我军动手了?”
一旁的太史慈更是眸光一凛:“消息确认过了吗?刘繇竟在此刻动手?”
斥候极其肯定地点点头:“确认过了,的确如此,刘繇真的动手了,将军快快下令吧。”
嘶—!
公孙康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由衷赞叹道:“主公真不愧是主公,前两天,他才提醒了咱们要小心江对岸的动作,没想到他还真来了。”
“是啊。”
太史慈同样一脸的不敢置信:“刘繇简直疯了,如今正值隆冬时节,他竟然敢在这个时候渡江作战,胆子可真不小啊!”
“少将军!”
太史慈欠身拱手,当即请战道:“您下令吧,末将愿为先锋,与刘繇决一死战!”
公孙康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好!既如此,首战便交给子义你了。”
太史慈铿锵应命:“诺!”
旋即。
他豁然起身,郑重行了个礼后,便转身离开了大帐。
公孙康当即招呼道:“来人。”
帐外转入个侍卫:“少将军有何吩咐?”
公孙康厉声道:“你立刻派人赶往广陵,通知主将丁尧,让他做好迎战的准备,江东的刘繇已经动手了,他们来势汹汹,绝不会善罢甘休。”
很明显。
刘繇在登基大典三天前动手,对方就是冲着他来的。
因此,他们一定会竭尽全力进攻,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举国之力。
淮南如果真的出了事情,不仅仅他们会丢掉性命,甚至会让新建的朝廷沦为天下诸侯的笑柄,这才是最致命的。
侍卫当即拍着胸脯保证道:“少将军放心,小人必定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广陵禀告军情。”
公孙康大手一挥:“既如此,快去吧。”
侍卫颔首:“诺!”
旋即。
豁然转身,离开了中军大帐。
公孙康站起身来,从木桩上拿下头盔、宝剑,披上大氅,跟着走出了中军,直奔江边而去。
由于王昊早已提醒过风险,因此队伍尽皆处于战备状态,如今太史慈一声令下,乌泱泱的战舰驶离江岸,直朝着涛涛的大江深处而去。
望着驶离江岸的战舰群,公孙康抬眼观了一眼天空,寒风凛冽,吹得人脸生疼,涛涛大江翻卷着白色的浪花。
这绝对不是一个出兵作战的好天气,尤其是对水军而言,风险极高,单纯波涛的大江,对于水军便是一个巨大的考验,何况还要应付战斗。
可饶是如此,刘繇依旧派兵出来决战,而且足足数千艘战舰,可谓倾巢而出,足以证明对方为了给自家主公添堵,下了何等巨大的决心。
“杂碎!”
公孙康暗自啐了一口,怒火从心底深处翻腾起来。
不过......
公孙康率领的可是海军,时常在汹涌的大海上驰骋,长江这点风浪,他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只要刘繇赶来,他便敢跟刘繇决一死战。
疾步登上楼船战舰,公孙康把手一招,厉声喝道:“出发!本将军要给子义掠阵,让刘繇老儿知道,咱辽东海军绝非他能够匹敌的。”
传令兵铿锵呼喝:“将军有令,出发!”
咚!咚!咚!
咚咚—!
刹那间,震天彻地的战鼓声乍然响起,一声声直入云霄,随即桅杆之上的红绿旌旗闪烁,后方乌泱泱的战舰群立刻应旗,朝着长江滚滚而去。
滔天的巨浪不断拍打着战舰,来自西伯利亚的冷风让战舰群更加迅捷,好似一支支离弦的箭,在江面上乘风破浪,一往无前。
披坚执锐的公孙康昂首遥望涛涛江面,在视野的尽头处,一条黑线逐渐变大,随着翻腾的巨浪驶来,好似带着无尽的威压,呈雁行阵方式驶来。
如今的公孙康早已经不是此前的公孙康,仅仅只是一眼,他便猜透了对方的战略意图,明显是想靠着兵力上的优势,率先吃掉先锋太史慈。
不过......
公孙康太了解太史慈的实力,压根不是你想吃,就能吃的了的。
因此,他即便发现了危险,也没有警告太史慈,而是摆了摆手,厉声喝道:“立刻派出战舰往左右两翼,为子义将军保驾护航。”
雁行阵想要发挥兵力上的优势,左右两翼的夹攻是至关重要的,如果不能完成合围,那么吃掉太史慈的战略,根本就是异想天开。
也正是因为如此,公孙康蛇打七寸,直接派出战舰,朝着刘繇左右两翼的战舰猛冲过去,扼住左右两翼,那么剩下的,不足为惧。
咚!咚!咚!
咚咚—!
热烈豪迈的战鼓声再次响起,紧跟着红绿旌旗快速舞动,军令就这样一层层传递出去,左右两翼的艨艟战舰立刻杀出,直朝着两翼杀了过去。
前方正快速猛冲的太史慈,听到后方的军令,露出会心一笑,这些年跟公孙康合作了许久,两人已经有了默契,有些时候不需要交流,便可懂双方的心意。
太史慈昂首望着前方密密麻麻的战舰群,若是之前的战略,他肯定会提前发起箭矢进攻,而且以火箭最好。
但是......
刘繇特意选择在这样的天气下进攻,明显就是忌惮我军的箭矢,想要靠着大风,让箭矢的效果大打折扣,然后靠着战舰数量的优势,获取胜利。
可惜,这样的如意算盘早已经被太史慈掌握,即便现在已经到了复合弓的射程,他也没有下令火箭进攻,而是直接言道:
“弟兄们,今日让这帮江东狗崽子们知道,咱们辽东海军的实力到底有多强!”
“即便不靠复合弓,三弓床弩,咱们也照样能杀对方个片甲不留!”
吼!吼!吼!
吼吼—!
刹那间,先锋战舰群中暴起一阵怒吼的声音。
这原本是辽东猛士在草原上驰骋时,模仿野兽发出的声音,从而提振士气。
但是现在......
虽然这里不是草原,但只要这怒吼的声音响起,他们内心汹汹的战意便被点燃,一个个彷佛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力气,收起复合弓,操起寰首刀、长矛、钢叉,随时准备与敌军进行白刃战。
刘繇帐下的先锋大将樊能都惊呆了,他望着一往无前驶来的辽东战舰,竟然一支箭矢都没有放,全军将士尽皆昂首站在船上,手里拎着各种兵器。
显然。
对方已经做好了白刃战的准备。
单纯这份勇气,便让樊能心里咯噔一下,尤其是对方坚定的眼神,更是让樊能心中生出一抹淡淡的恐惧,不由地被这股气势所摄。
近一点!
又近一点!
更近一点!
......
原本樊能的任务是尽量拖延时间,纠缠住对方的先锋,等左右两翼战舰赶来,便可将其一网打尽,全部诛杀。
按照原本的计划,辽东水军的箭矢效果大打折扣,而趁此机会,樊能引兵直接冲进去,率先发起白刃战,来获得先手优势。
但是这一瞬,节奏全都乱了,竟逼的樊能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与太史慈的兵马酣战在一起:
“弟兄们,拿起你们手中的兵器,与辽东狗贼,决一死战。”
“天下水军,无人能出我等之右,让他们知道,江东水军才是天下第一!”
蓬!蓬!蓬!
刹那间,双方战舰伴随着波涛的巨浪撞在一起,某些战舰更是直接被撞沉,整整一船的将士,还没来得及冲杀,便跌落在冰冷的波涛之中。
而绝大多数的水军将士,在双方相撞的一瞬,立刻纵身跃向对方的战舰,丛枪乱刀,往来呼啸,断肢残臂伴随着鲜红的汁液,四处飞溅。
“杀—!”
震天彻地的喊杀声激荡在空旷的江面上空,战斗彷佛在一开始,便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辽东水军身上有股子草原汉子的彪悍,他们常年在大海上颠簸,即便遇到这种天气,照样可以适应颠簸的江面,冲杀起来,宛如一樽猛虎,不断收割着江东水军士卒的性命。
樊能干了一辈子水军,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凶悍的士卒,顿时吓得是眼瞪如铃,脸上写满了大写加粗式的不敢置信:
“该死!给我冲,绝不能被他们击溃。”
“给我挡住,一定要当诛!”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