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岸旁的战斗正热火朝天时。
广陵。
军帐内。
丁尧正在与众文武商议军情。
忽然。
帐外响起一声疾促的传报:
“报—!”
听到传报的丁尧,条件反射般的抬眸望向帘帐,心里下意识咯噔一下,生出一抹不安的感觉。
但见......
帘帐起,从外面闯入个斥候,神色略显慌张,甚至忘记了行礼,便抬手指向帐外:
“将军,大事不好了,据可靠情报,从庐江、九江方向杀来一支兵马。”
“还真来了!”
丁尧最害怕的事情,果然以他最害怕的方式出现了。
他派出了罗素支援辽东海军,现在的广陵正值空虚,如果再来一支兵马围攻广陵,势必陷入最尴尬的苦战之中。
“可恶!”
丁尧暗自啐了一口,内心已然有些后悔,没有听取刘晔的意见。
可惜,事已至此,后悔也无用,他只能硬着头皮,迎战这伙从庐江、九江杀来的兵马。
没有丝毫犹豫,丁尧急忙开口询问:“他们是如何而来?现在何处?兵力多少?是否有大型的攻城器械?”
这一连串的问题各个切中要害,足以证明在丁尧的脑海中,已经预先演习过发生极端状况时的应对办法。
斥候如实回答:“将军,据可靠情报,他们是坐船,顺着淮南方向一路南下,许是在下邳境内走三河,进入的广陵。”
“消息是从东阳县传回来的,据其所言,对方至少有两百艘战舰,其中更是有一艘楼船,上面全都是士卒,难以估计其总兵力,到底多少。”
嘶—!
丁尧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顿时头皮发麻,后脊梁发凉。
楼船通常会当作指挥舰,因为它是在船中建楼,可以居高临下,俯瞰整个战场,便于观察敌情,从而指挥战斗。
但是......
楼船当作指挥船时,一般而言,会是在敌我双方大战之时,比如现在在长江发生的大战,江东水军、辽东水军的指挥舰,便是楼船战舰。
可楼船出现在了没有对手的淮河,那它便不是以指挥舰的功能出现,而是以运输舰的功能出现,毫无疑问,运输的是庐江、九江的兵力。
一艘大型的楼船战舰,满负荷状态下,恐怕至少能够运送四、五千士卒,若是再加上大小数百艘走舸、艨艟,保守估计兵力至少在七八千人,甚至过万。
当然,过万已经是极限了,可能性不算太大,但有个七八千人,还是极有可能的,毕竟还需要携带一部分粮草,总不能让弟兄们饿着肚子作战。
虽说七八千人对于据城而守的丁尧而言,坚守城池,难度不大,但对方明显只是先头部队,从陆路方向杀来的援兵,才是真正的大部队。
罗素即便能够将辽东海军救出来,但能否在一路追杀的状态中,平安来到广陵,又平安击溃外围兵马,回到城池,还是一个未知数。
现在的丁尧才真正意识到,刘晔早已经估算了整个过程的凶险,单从性价比及战略目的上讲,舍弃辽东海军,让他们率领残兵从长江离开,才是最合适的选择。
毕竟,在江面上,才是他们最大的优势,即便是实力超群的江东水军,也不可能将他们全部歼灭,可一旦上了岸,那便是龙困浅滩遭虾戏的节奏。
“好的,我知道了,再探。”
丁尧大手一挥,示意斥候退下。
随即。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帐中侧立的文臣武将,试探性问道:“尔等接下来可有何策略?直言即可,莫要害怕说错。”
“......”
然而,等待良久,帐中不论文武,无人开口,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中。
丁尧心头闪过一丝愤怒,不得已之下,他只能望向那个熟悉的身影,轻声道:“子扬,你可有何办法,但言无妨。”
“这......”
刘晔心知是躲不过了,干脆横出一步,揖了一揖:“将军,在下以为,刘繇预谋多年,如今倾尽全力强攻淮南,颇有股‘拿不下淮南,誓不罢休’的气势。”
“而今,辽东海军深陷险境,校尉罗素又引兵前往支援,广陵空虚,不过数千之数,即便我军再是善战,恐怕也支撑不了太久。”
“唯今之计,若要保全淮南,恐怕只有一个办法。”
“哦?”
丁尧急问:“是何办法?”
刘晔如实回答:“将军自当派人快马赶往豫州,请求赵云、陈到引兵驰援,尤其赵云帐下的白马义从,尽皆精锐,日行数百里,朝发夕至,定可解淮南之危。”
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但岂不证明是自己无能吗?
要知道,丁尧好不容易才等到一次机会,又岂能以这种方式,告诉卢植是他有眼无珠。
这岂不是啪啪打脸的节奏?
说自己没什么本事,还自罢了,连累到卢植,便是罪大恶极了。
丁尧岂能如此对待自己的恩人。
此刻,丁尧面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这心里,早已经掀起了巨浪惊涛。
刘晔此人着实讨厌,刀子专往人心口上扎。
认怂这种下下策,难道我自己想不到,用得着你来提醒?
“此计容当后议,我广陵诸将非是泥捏的,他刘繇想要强占淮南,还缺一副好牙口!”
刘晔似乎对丁尧的态度早有预料,因此脸上毫无表情,又退了回去,没有再言。
此事已经不是单纯的军事问题,刘晔想以此方式解决,自然是不可能的。
丁尧心中憋着一口气,除非到万不得已,否则他是绝对不会认怂的。
“众将士听令。”
愤怒的丁尧干脆也不再问计,干脆直接下令道:“再过三日,便是新皇登基之日,淮南绝不容有失,我军便是战至一兵一卒,也要击溃来犯之敌。”
“否则......”
言至于此,丁尧的神色忽然变得凛冽起来,连说话的齿缝间,也似有阴风荡过:“广陵全部战将,从我开始,必难辞其咎,只能以死殉国!”
众将士深知淮南的意义,纷纷拱手抱拳:“我等必谨遵将军号令!”
*****
汝南,富波。
演武场上,一骑如飞,奔驰之间,箭矢如星,命中箭靶红星。
“哈哈,阿蒙,你的骑射技艺又有精进呐。”
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一边鼓掌,一边开口称赞。
吁~~~
吕蒙勒住战马,飞身而下,走到姐夫邓当面前,面带微笑:
“哪里,就凭我这点手段,在富波混,或许可以称雄,但在白马义从眼里,何其粗鄙。”
“想当初赵云率领白马义从平叛时,我可是亲眼见过的,他们的箭术才叫精湛,再搭配上制式的复合弓,百步穿杨。”
“啧啧!”
吕蒙脑海中浮现出当初的一幕,至今仍旧记忆犹新:“我何时才能习得那般箭术,纵马飞驰之间,左右开弓,箭无虚发。”
“哈哈哈!”
邓当仰天哈哈一声,捏着颌下一部短髯:“只要你肯努力练习箭术,相信要不了多久,你也能成为一员真正的虎将,甚至可能选入白马义从,成为赵将军帐下士卒。”
“成为赵将军帐下士卒?”
“嘿嘿~~”
吕蒙面上浮出一抹淡笑,竟显得有些羞涩,搔了搔脑袋:“听说他帐下的士卒,尽皆选择幽州擅长骑射的勇士,我怕是不行吧?”
“阿蒙切莫妄自菲薄。”
邓当毫不犹豫地打断道:“如今的朝廷唯才是举,靠的是能力升迁,你既然选择从军,只要多多杀敌,苦练技艺,一切皆有可能。”
的确。
当初的吕蒙便是在平叛中表现良好,这才被选中,成为邓当帐下,且被提拔为军侯。
吕蒙自己也感觉希望很大,饶有兴致地点了点头:“不知何时才能出征,我一定好生杀敌,争取早日提拔,成为像姐夫一样的人。”
邓当摇头一笑,拍了拍吕蒙的肩膀:“阿蒙,姐夫与这天下豪杰相比,又算得了什么,你应该以赵云、陈到为目标,甚至是王使君,明白吗?”
嘶—!
吕蒙不自禁倒抽一口凉气:“姐夫,你让我以王使君为目标努力,这样会不会有些大不敬?人家是何等样的人物,蒙岂敢如此。”
“报—!”
话音刚落,演武场外忽然响起悠悠一声传报。
邓当没来得及回答,便扭头望去。
但见......
自家斥候急匆匆赶来,神色略显慌张,甚至忘记了行礼,便抬手指向外面:
“县尉,大事不好了。”
“发生了何事,直言即可,不必慌张。”
“是庐江!”
“庐江?”
邓当皱了皱眉,仅仅只是一瞬,旋即意识到什么:“难不成,庐江、九江的兵马,当真在此时杀奔了淮南?”
斥候确定一定以及肯定,飞快点头:“没错!”
邓当心知大事不妙,急问:“他们出动了多少兵马?目前两郡还剩多少兵力?”
斥候如实回答:“两郡还剩多少兵力,小人暂且不知,但他们从水路出动了两百艘战舰,几乎是倾巢而出,其中还有一艘楼船战舰,在运输士兵。”
“好一个刘繇!”
邓当眼瞪如铃,眸中满是惊诧:“为拿下淮南,还真是花费了不少心思,咱们盯着庐江、九江这么久,竟不知他还有楼船战舰。”
吕蒙心急的同时,还有些兴奋:“姐夫,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是否要集合队伍,杀到庐江,以缓解淮南遇到的压力?”
“莫急。”
邓当摆手打断,朗声道:“兹事体大,非是我等能够做主,速速快马加鞭,将消息送往平舆,短时间内,淮南不会有事,咱们有足够长的时间准备。”
吕蒙欠身拱手:“诺。”
邓当招呼斥候道:“继续打探庐江、九江的情况,每日皆要汇报,不得有误。”
斥候颔首:“诺!”
******
琅琊国,开阳县。
“报—!”
“将军,广陵方向八百里加急传报。”
“哦?”
身材魁梧的臧霸忙不迭转过身来:“你说哪里,广陵?”
斥候飞快点头:“没错,正是广陵,您不是吩咐过我等,要盯紧广陵吗?”
臧霸嗯了一声:“的确如此,怎么,难不成刘繇在此刻选择进攻广陵?他莫不是疯了?”
斥候皱着眉:“或许吧,但这是真的,刘繇派兵突袭淮南,据说公孙康的海军已经出战了。”
“嘿~~”
臧霸眼珠子一瞪,小劲儿猛地蹿了上来:“这小子竟然真敢突袭淮南,而且偏偏选了这么个关键的日子,他摆明了是冲新皇登基来的。”
“杂碎!”
臧霸直接暴了粗口:“胆子可真够大的呀。”
斥候问道:“将军,那咱们......”
臧霸毫不犹豫,当即转身前往书架,从一个木盒中取出虎符:“立刻派人传令孙观、孙康、昌豨、吴敦、尹礼,让他们召集队伍,随时准备南下。”
“诺。”
斥候插手应命,接过虎符后,豁然转身离开。
“哦对了。”
正当斥候准备离开时,却被臧霸摆手打断:“将军可还有别的吩咐?”
臧霸朗声道:“你顺便去趟徐盛那里,徐州海军虽然没有成型,但也半年有余,是时候出鞘试试锋芒了。”
“诺!”
斥候得令,转身离开。
待斥候离开后,臧霸立刻转向悬着徐州地图的木架前,双目炯炯地盯着上面标注的每一个细节,思考如何行军,才能最快抵达下邳。
王昊有过严令,一旦淮南发生战事,可以先行引兵靠近,但不得随意出战,除非丁尧的情况实在不容乐观。
臧霸远在琅琊,得知消息后,立刻出兵是正确的,但也只能先行抵达下邳,安营扎寨后,再观察局势,最后决定是否出兵。
“丁尧,你小子可要多挺一会儿!务必要等到我引兵赶来,再败也不迟!”
臧霸面上浮出一抹淡笑,刘繇选择在这个时候进攻淮南,是为了给新皇登基找点麻烦,但对于他们而言,何尝不是一次露脸的机会呢?
朝廷初建,百废待兴,官员短缺现象极其严重,只要有战功,便能往上爬,尤其对于泰山贼出身的臧霸,简直是千载难逢的洗白的机会,他又岂能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