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读还没开始。
陈青果把书包扔桌上,在班上人的注视下走到王恕的座位前,两只手啪地按在他堆放在桌边的书上。
架势像是寻仇。
班里的嘈杂小了点儿,大家齐刷刷地投来视线。
表弟过来拉她袖子:“姐,你……”
“别管,是要紧事。”陈青果一把甩开,她瞪着趴在她眼皮底下的人,“王恕。”
少年不见任何动静。
陈青果提高了几分音量:“王恕!”
少年趴着,两条长臂横在课桌上,脸埋进去,发顶柔软,后脑勺的发尾整齐,露着一截瘦白的脖颈。
校服衣领很平整。
全班只有他穿校服,每天都穿,还是上衣加裤子的搭配。
陈青果无视班里人的议论:“王——”
王恕将脸从臂弯抬起来,头没仰,眼皮也没上掀,他一张脸苍白,唇干燥轻微起皮,下巴瘦尖,疲惫又脆弱的样子,犹如一个易碎品。
“有事?”
声调哑哑的,闷闷的。
陈青果不自觉地放轻声音:“你跟我出来。”
王恕坐着不动。
陈青果小声:“我有事儿问你。”
王恕翻开早读要用到的课本:“在这问。”
“这不行。”陈青果说,“不方便。”
不顾表弟的拉扯和“这有啥不方便”的眼神,她执意要到外面说。
或许是烦了,王恕站起身,半搭着眼朝她微微抬了抬下颚,她转身就走,听着跟上来的脚步声,把准备好的说辞拎出来抖了抖,确保待会儿不磕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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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道里。
陈青果提起了自己要确认的事情。
王恕侧头,目光落在楼道小窗户上面:“你多想了。”
陈青果观察他的神色:“是吗,可这是我听来的。”
王恕慢声:“那就是别人多想。”
陈青果静默几个瞬息,自顾自道:“你提示我单词那次,我们就两清了,你确实没必要那么做。”
下一刻就说:“你家也在那方向,我们只是刚好同路?”
王恕没回答,只用疑惑的口吻道:“不然还能是什么原因,难道你一定要我承认,我怕张成欺负你,所以一路护送?”
陈青果哑然。
王恕道:“为什么?”
陈青果走神了,她这会儿想的是,敢情那段时间,她每晚放学回家,后面有人跟着不是她的错觉,是真的。
王恕双手插进校服裤子口袋,垂下的眼俯视她:“你不缺喜欢你的人,何必把我算上。”
5
陈青果不知是词穷,还是怎么,总之她就这么走了,马尾在半空中甩出略显仓皇的弧度。
从那以后,陈青果就开始关注王恕,他看起来对此一无所知,生活照旧,没被她拨起丝毫波澜。
元旦放假,陈青果跟爸妈去亲戚家吃饭,无聊出来瞎逛碰见了王恕,她偷偷摸摸地跟在他后面,看他捡废品。
王恕穿的棉衣不太合身,可能是从哪捡来的。
何止是棉衣,他浑身上下,暴露在外的衣物,就没有一件合身的。
陈青果心不在焉地偷看了半个多小时,王恕和她面对面站立。
气氛有些微妙。
陈青果故作镇定地哈哈:“好巧。”
王恕一语不发地越过她,走向她背后的垃圾桶。
陈青果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追随翻找垃圾桶的背影,长时间地停留。
可能是太冷了,以至于她没了心思再逛下去。
陈青果站了会,见王恕要走,她不假思索地蹦出一句:“王恕,我家有很多纸箱,你送我回去,纸箱都给你。”
王恕无动于衷。
“你别不信。”陈青果走近点,悄悄打量他蛇皮袋里的收获,“我要是骗你,我就是小狗。”
王恕还是那副姿态:“很多是多少?”
陈青果有点想看他的狗狗眼,觉得他的刘海碍事,好想给捋上去:“这我哪数过,反正很多,你去了就知道了,绝对会让你收获满满。”
王恕说:“我沿着这条街捡,也会收获满满。”
陈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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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还是达成了这场交易。
王恕骑车送陈青果回家,他今天出门骑的不是三轮车,是自行车,只装了一小半废品的蛇皮袋被他塞在车前面的筐子里,用松紧绳捆上了。
陈青果坐在后座,屁股硌得有点酸疼,她捧着手机给妈妈发信息,说自己先回去了。
虽然是两个轮子,手一点都不扶着,也并不安全。
陈青果只顾着发信息。
直到颠簸的幅度越来越大,她才把手机揣回口袋,伸出一根手指,戳戳王恕的肩膀:“你骑慢点儿。”
背对她骑车的人没给半点回应。
自行车穿过巷子,一阵猛烈又阴冷的风,拂上陈青果的脸颊,从她七窍吹进她五脏六腑,她拎着他棉衣的手攥了攥,没几秒就被他的车速晃开,本能地随着惯性——
撞上他后背,一把抱住他的腰。
“吱——”
自行车的车轮在石板路上摩擦出凌乱的痕迹。
王恕两脚撑地,被一片温暖拢住的背部僵硬无比,腰部被碰过的地方仿佛和他的躯体切割,成为独立的一部分,他没回头,声线又冷又沉:“松开。”
“松开就松开。”陈青果冷哼,“要不是你骑这么快,我怎么会坐不稳。”
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抱男生腰,尴尬死了。
王恕不扯皮,不油嘴滑舌的性情在这个时候就显得特别好,不然她会难为情,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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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个小巷进主巷,陈青果眼尖地发现了什么:“那边有几根锡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