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果捉着他一只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把玩,找到他食指上一条浅浅的疤痕回忆往事。
“这是你第二次到我家收废品弄伤的。”
王恕发出轻而淡的鼻音,思绪好像也回到当年,回到高中。
“你那时候啊……”陈青果撇嘴,亲了亲他那条旧疤,“倔死了。”
“我拽着你进门,给你冲洗伤口,消毒,让你贴创口贴你还不肯贴,非要我凶你……”
王恕安静地凝视她生动的样子。
陈青果一说就剎不住车,她细数他们的少年时光,有那么多的青涩,小抱怨和赌气瞬间。
王恕一直没声音,陈青果的脖子被他的额发弄得有些痒,她笑着说着,说着笑着,问他什么时候喜欢上自己的。
这个问题被她压在心里多年,初次问出来。
王恕没有回答。
陈青果说:“是不是我给你写第一封信那时候?”
“不是。”王恕道。
陈青果点点头:“要早一些,还是往后?”
王恕的眼眸半阖下去:“要早。”
“那是什么时候啊?”陈青果猜了几次,都没猜对,她来了一句,“你总不至于是对我一见钟情吧?”
王恕笑了笑:“为什么不可以,学校门口的那些新生里,你最好看。”
“哎哟,原来王先生这么肤浅。”陈青果夸张地啧了一声,“所以你等我饮料瓶,实际是为了和我有个接触的机会。”
王恕脖子里带着她求来的玉佛,听着她的分析,没有否认,只是宠溺地笑。
“这答案你继续藏着吧,等你老了再告诉我。”陈青果语气大方。
王恕忽然说:“青果,有萤火虫。”
“哪儿呢!”陈青果作出兴奋的样子,东张西望道,“在哪在哪?”
王恕指向一处:“在那里。”
陈青果眯眼瞧了瞧,确实有一点荧光在闪烁,若隐若现,不太容易注意到。
“我去捉。”她嘴上这么说,身体却没动,“算了算了,不捉了,它玩得好好的,我干嘛捉它。”
不一会儿,周围的荧光越来越多。
树丛里大片大片的萤火虫在翩翩起舞,好不惬意。
陈青果的耳垂被王恕吻了下,饱含了浓烈的深情和不舍,她的身子猛然一震,呼吸和心跳都随之骤停。
就在她要转头时,王恕搭在她肩头的脑袋轻轻地往下一磕,她下意识地拥紧了他,直视前方的黑暗,眼睛睁得大大的。
王恕生命的终点是陈青果温暖的怀抱。
陈青果没看他,一眼都没有,她和他十指相扣,指尖到指根都是凉的。
当天边泛出鱼肚白,陈青果仰起脸:“王恕,快看,天亮了。”
鱼肚白渐渐染上一层粉色。
日出东方。
“你出来的慢了些,我男朋友等不及,先走了。”
陈青果看着天际,嘴里喃喃。
霞光洒下来,把河边的一对年轻男女拢住。
女人还是没看男人,她自说自话:“他没有走向终点,只是走到别的路口,去了别的地方,是这样吧,是吧。”
无人回答。
她终是看向他:“树上的麻雀以为你睡着了呢。”
“你是睡着了。”
“睡吧。“
陈青果拿掉王恕头上的棒球帽,颤抖的嘴唇抵着他眉心,一路往下,亲过他鼻梁,鼻尖,再到抿在一起的唇。
“等你醒来就能见到家人了。”
“我在这边一切都会好,也祝你在那边一切都会好。”
陈青果闭上双眼,轻轻地说:“我向神明许愿,愿我的王恕来生有个幸福的家庭,健康的身体,快乐的时光,考上理想的大学,拥有喜欢的工作,遇见一个叫陈青果的姑娘,无灾无痛无忧无虑,一生顺遂,平安喜乐。”
晨风吹动她的长发,大概是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情,发尾眷念地缠着她爱人的手臂。
她一寸寸地抚着他的轮廓,微微一笑。
“王恕,再见。”
“再见。”
42
陈青果的眼泪好像在王恕治疗的那些岁月掉光了,没有了,她一滴泪都流不出来,平静地处理他的后事,整理他的遗物,把那条陪伴他整个青春的蛇皮袋洗干净收起来,仔仔细细地迭成方块,拂平边角,放在衣柜最上面那层的最里面,似乎就这么放进去,再也不拿出来。
时间不会因为一个人,或者几个人,很多人的生老病死而永久停止,暂停都不会有,它继续走。
死了的人死了。
活着的人,活着。
因此陈青果没有庸俗地剪掉长发,对外宣告要从此忘掉王恕相关的所有记忆,告别过去,开启新生活,王恕的中途撤离并不能让她的世界崩塌,花照样盛开,草照样碧绿,一切都是原样。
这是她爸妈,同事,亲戚,朋友眼里能看到的她。
夏未未要带陈青果到国外玩一段时间,目的明显,想让她换个新鲜的环境,转移一下注意力,她认为没必要,却也没拒绝夏未未的心意。
国外的生活确实是陌生的,也是新鲜的,陈青果按照夏未未制定的旅行计划走,欣赏一个又一个极具文化特色的景点。
白天四处打卡,晚上瘫在床上浑身酸痛。
夏未未给陈青果贴面膜,上上下下地拍拍:“青果,这面膜的补水功能一级棒,你试试。”
陈青果望着天花板眨眨眼:“是挺水润的,不便宜吧。”
“还好啦,也就小一千一张。”夏未未迎上她震惊的眼神,勾勾她下巴,“没事儿,姐妹有钱,随便花。”
陈青果闭起眼睛:“那我真就可劲儿的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