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月见到陈祐霆的第一面,是她踏进陈家大门的第一眼。
彼时郦月独身进门,陈家佣人闲时不被允许聚集在一起,所以当时大厅中只有郦月一个人。
当她抬头时,就看到了旋转楼梯上站立着的少年。
少年身形瘦削,面色苍白唇瓣无血色,裸露在外的手青筋斑驳,整个人有一种常年不见阳光的病弱感。
偏偏他有一双淡漠至极的眼,狭长的眼睛半垂,怀中抱着一只纯白的波斯猫,青白的手不时抚摸着猫咪柔软的背部。
他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看过来,落到郦月身上眼神,好似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分到的眼神甚至不如他怀中的猫咪。
对视的那一刻,郦月看清他眼中的轻慢与淡漠。
她想着,眼前这个人,应该是和她一样抵触这个安排。
少年很快消失不见,大厅中再无其他人,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光影错落之间的一眼对视。
晚饭时刻陈老太太在吃饭前和郦月见面。
两鬓已微微泛白的陈家掌权人端正着身子坐在郦月对面的沙发上,严苛的目光将她从上至下打量一遍。
郦月低垂眉眼,面无表情。
小姑娘不甘愿,从她全身紧绷的姿态和表情上就能看出来。
但陈老太太不在意,她只要孙家把人送来,安安稳稳地陪在她孙子身边就好。
握权多年,她见惯了负隅顽抗的人,一个柔弱小姑娘的小心思算什么?
陈家佣人训练有素,哪怕在晚饭时分周围站了不少人,当陈老太太端坐在沙发上一言未发的时候,周边就不会发出任何动静。
寂静蔓延不尽,郦月数不清过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在心中数了一遍又一遍的六十秒。
偌大的厅中,仿佛只有身前那道严苛打量的目光和郦月自己愈发沉重的呼吸声。
‘哒——哒——哒’
有脚步声从楼上传来,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终于移开,随后响起陈老太太带笑的声音。
“祐霆,下来了?”
她声音慈和,光听着就能想象出她此刻和蔼的面容。
周围一瞬间仿佛活过来了一般,有人忙活着去上菜,有人忙着去接应楼上的人,窒闷的氛围挥散一空。
郦月应声看去,是下午那个少年,怀中依旧抱着那只波斯猫,缓缓向下走来。
陈老太太指着郦月对他说:“这是孙家的姑娘,以后她陪你一起养病,奶奶找人算过了,你的病很快就能好!”
郦月沉默无言,抬头和他对视,想从他眼中找出一丝同样的反感。
但陈祐霆笑得温和,对她轻轻颔首,“那就辛苦你了。”
那时郦月就察觉到了不对,但尚且不知所以然。
刚到陈家的时候郦月很不习惯,不习惯佣人死板沉寂的模样,不习惯窗外树木林立如鬼影的夜晚......
这个地方好似有用不尽的沉默与黑夜,她处处都不习惯,处处都不喜欢。
郦月在这儿的用途就是陪陈祐霆养病,所以大部分时间,她都被安排在陈祐霆身边,看他学习、休息、抱着猫。
陈祐霆在陈老太太面前是温和有礼的病弱少年,和郦月单独相处时却是冷淡至极的模样,眼里根本没有她,只对那只猫咪有好脸色。
听佣人说,那只猫是他最喜欢的宠物,陪了他三年。
和陈祐霆待久了,猫咪也会蹭过来和郦月玩,郦月很喜欢它,在这个地方,只有猫咪让她觉得是在活着。
但有一天猫咪跑了出去,大家慌慌忙忙地寻找,郦月也很着急,偷偷的自己出去找了一圈。
她一个人力量有限,对陈家也不熟悉,不但没找到猫咪,还在外摔了一跤,扭了脚后一瘸一拐地回来。
“你去干什么了?变成这个样子?”陈老太太眉头紧皱看着她。
“......外面太黑了,不小心摔了一跤。”
“平坦的路都能摔成这样——”陈老太太不耐道:“回房间去,明天不用陪着祐霆,别把霉运传给他。”
郦月内心暗自腹诽,你才有霉运!
陈祐霆在一旁依旧温和笑着,“不会的奶奶,小月也是不小心的,让家里医生来给她看看吧。”
郦月觉得陈祐霆实在会演,私下里根本不理会她,当着陈老太太的面却叫她‘小月’。
被赶上楼时她还挂心着猫咪,慢腾腾挪着脚上楼时还抑制不住地回头向后看,想看看有没有佣人进来汇报好消息。
就在她回头的那一刻,楼下陈祐霆恰好抬头。
郦月再次与陈祐霆对视,在无人抬头的时刻,他眼中依旧轻慢冷淡,但缓缓地,他对着郦月露出来一抹笑,唇角弧度微扬,好似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很怪......郦月皱眉看他,只觉得他此刻的神情很怪。
对于猫咪走失,他好像一点都不着急,还悠哉地陪在陈老太太身边,对门外慌乱嘈杂的寻找动静置若罔闻。
郦月心里不安,但她只能上楼。
隔天起来,听说猫咪找回来了,只是它似乎精神状态不太好,整只猫萎靡不振。
后来几天,猫咪逐渐虚弱,陈家大宅里也有窃窃私语传开。
“那只猫这么多年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跑出去了?这眼看着越来越虚弱了。”
“我听说啊,猫走丢的那天老太太说孙家那小姑娘有霉运!说不定......”
“啊?不是说特地找人算过来陪少爷养病的吗?怎么会这样?”
“谁知道呢,也可能她就是自己倒霉。”
......
郦月以为传言就到这里为止,佣人可以私底下讲话,但没有人敢传到陈老太太耳朵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