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骂着骂着就哭起来,抱着满头是血的他凄厉嚎叫。
幽暗的灯光下,瑟列第一次见到绝望到呕血的母亲。
“她一直很漠然,无论遇到多麻烦的客人,总能漫不经心化解危机。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的眼泪,她为我而哭泣。”
瑟列惆怅地说完,坐到床边上,抚摸自己和母亲曾经枕过的枯草。
他不敢去看裴枭的表情,生怕从挚爱之人眼中看到哪怕分毫的厌恶鄙夷。
可是,裴枭有权利知道这些,无论最后将是什么样的决定,他都要承受着。
暴风顶开窗户,啪的一声砸在墙上,连烛火也被吹灭。
裴枭上前关好窗,听见瑟列因雪风呛入肺而咳嗽。
他立即转身,从空间戒指里取出大衣,披在上将身上。
妥帖地将上将包裹起来,他才柔声问,“后来,先皇又是怎么带走你的?”
瑟列闭了闭眼,露出一个惨淡的笑。
“我母亲,跪倒在先皇身前,说我是他的孩子。”
女人已经疯了,带着瑟列阻拦先皇,在雪地里死命磕头,积雪成了红色。
明明两人甚至从未见过,但女人执拗地认为,先皇一定是瑟列的生父。
因为,这是她潜意识中唯一能想到的,把瑟列送出道尔星的途径。
先皇望向疯疯癫癫的女人,不顾随从们五彩缤纷的表情,制止巴德大公想要枪杀母子俩的行为。
他温柔地朝瑟列伸出手,说,“他的确是我的儿子,是我的私生子。”
女人愣了一下,紧接着死死将傻乎乎的瑟列推入先皇怀中。
她不知道先皇是将来的帝国皇帝,她只知道这个年轻人身份高贵,一定能让她儿子走上不一样的道路。
在先皇要带走瑟列的当晚,女人死在这个木屋里。
瑟列亲手将母亲埋葬,自此离开了道尔星。
这是尘封了许多年的记忆,不管是先皇还是瑟列,都在有意淡化这份回忆。
对帝国公民,对瑟列本人而言,他都是罗雷帝国最伟大尊贵的上将,先皇最宠爱的养子,而不是来自娼妓之星,生父不明的杂种。
抬起头,瑟列漂亮的绿眸凝望裴枭,仿佛染上一层黯淡的薄雾,把昔日的尊贵遮掩起来。
他嗓音低哑,说,“你总无法理解,我为什么要为先皇拼尽全力,因为他改变我的人生。”
父亲是嫖客,母亲是娼妓,如果没有先皇陛下,现在的瑟列·维尔斯,甚至连名字都不配拥有,只是个张开腿,任人懆弄的婊子。
没有先皇,他穷尽一生也无法走出这个满是娼妓的窑子,然后会跟母亲一样,染上可怕的性病,悲惨地死去。
瑟列抬起手,缓缓抚摸裴枭的脸部轮廓,像在描绘细腻的画卷,珍贵又小心翼翼。
“所以,现在还来得及,放开我这种肮脏低劣的人,去追求更配得上你的人。”
裴枭按住挚爱的手,很轻柔地在瑟列掌心落下一吻。
“之前你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难道在担心,我知道你的身世后,会嘲笑厌恶你?”
被青年深邃的黑眸注视着,瑟列艰难地移开视线,苦涩地说,“我不是你以为的,那么高贵伟大的人。”
他太害怕从裴枭眼中看到鄙夷厌恶,那比承受裴枭的憎恨更让他难受。
裴枭却笑起来,难得很柔软地亲吻瑟列的眉眼,连心情都好转不少。
“怎么说呢,知道这些,我反而松了口气。本以为是跟我在一起,才让你这么压抑痛苦。”
无论是在生命树还是在母舰上,乃至于流浪于宇宙的这段时间,瑟列总是心不在焉,似乎被巨大压力摧垮。
裴枭总担心,是自己太放肆的强制举动,让上将过于难受。
事情说开后,他真的阳光明媚了。
不过,还是要跟爱钻牛角尖的上将说清楚,免得又引发误会。
手指插入上将漂亮的发丝里,裴枭郑重地说,“我喜欢维尔斯上将,不是因为狗屁的血统。我爱他强大,高傲,也爱他温柔,坚定。他身上有太多优点,只是他从来没有在意过。”
没谈过恋爱的人就是这么麻烦,明明是如此值得尊敬爱戴,如此吸引人的男人,却偏偏因为隐秘的身世而自卑。
裴枭是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上将还真是小孩子气。
见裴枭神清气爽,没有半点不耐或嫌弃,瑟列困惑地说,“你不介意,我是嫖客和娼妇的骨血吗?”
裴枭冷哼,“只有宠物才讲究血统,我这种张狂的流民,只在意另一半耐不耐懆。”
瑟列:“……”
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气氛,好像在这一刻被瞬间打散了。
他再次抚摸快风化的枕头,眼底多出一丝放松的笑意。
记得临别前的那个夜晚,女人躺在这张床上,死死扣住他的手腕。
“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是娼妇的孩子。你是贵族的私生子,同样是高高在上的贵族,忘记我,忘记道尔星的一切,永远不要回来!”
直到咽气,女人都没能闭上眼睛。
他当时答应了,但现在,还是食言了。
裴枭举着烛火在屋里走动,偶尔会从床底或者墙缝里找出一点东西,就像叼回骨头的大狗,兴冲冲地朝瑟列邀功。
瑟列面带微笑,心里的重石一点点落地。
——母亲,我遇到很爱的人,不想欺骗他,也想,让您见见他。
余生,他可能,都要跟这个人一起走过,无论困苦或艰险。
第131章 余生(大结局)
在道尔星上又待了两天,瑟列找到母亲的坟墓,带裴枭一起祭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