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鲁道夫没有惊讶，他疲惫地抬起眼皮，看了晏林一眼。
并没有因为他的年纪而轻视，也不会因为有人看中而欣喜，无悲无喜。
“别谈论他过去……”安格还想提醒晏林。
“因为你的眼中，写满了故事。”晏林用力握紧那双手，任凭如何挣扎，也无挣脱。
“完了……”安格捂住额头，试图挽回什么，“鲁道夫叔叔，很抱歉，他只是……”
“人的一生有三次死亡。”
人的呼吸停止，血液凝固，体温冰冷，这是第一次。”晏林知道，眼前这个被生活压弯脊梁的男人不需要鸡汤。
他们比任何人都看得明白，生活中的大起大落，已经磨平了他们的棱角。
晏林：“第二次死亡，当你下葬时，你的亲朋好友会出席你的葬礼，他们将宣布你在社会上的死亡。”
鲁道夫喉结滚动，表情依旧平静，但已经停止了挣扎，听着眼前少年继续说着。
“第三次死亡，是世界上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遗忘掉你，于是，整个世界都不再与你有关，你将归于宁静，彻底死亡。”
“很有意思的见解。”鲁道夫终于能够将手掌收回，重新端起酒杯，他知道自己是被眼前这两位少年找来的。
他说：“但你用不着这样，我会出售我的技术，仅仅是用于温饱，如果你们需要，我也可以为你们工作。”
这个男人已经彻底没有了雄心壮志，或者尊严，哪怕是成为自己晚辈的手下，也没有丝毫羞耻。
他已经完全无所谓了。
只有更“新鲜”的叙事观能吸引这种人的注意力，柴米油盐酱醋，如同一把把小刀，只能令他们应激。
他们能够理解现实与理想的差距，甚至翻倍的体会到这一切。
认清现实，只注重实际，并且逻辑自洽。
“你需要恢复雄心壮志！”这种话在他们脑海中就会自动翻译成——我想要你为我拼命工作！
所以需要像对待小孩一样对待他们，直接了当，但需要简单修饰，不一定对，但至少不会错太多。
“我想用你的名字命名我们的第一座影院。”
这句话下了定论，但也绕了两个关子。
让鲁道夫的自动翻译一时之间卡壳了。
其实本质上来说，依旧是：我什么都不想干，就想你为我打工，还想要你对我感恩戴德。
“虚假的话……好吧，客套话我觉得我们少说一点吧，我觉得我们直接谈论价钱更好一些。”
鲁道夫虽然在试图回避话题，但通过些许的停顿，晏林意识到，名声对眼前这个男人依旧有着一定诱惑力。
人前显贵嘛……
晏林心中了然，开始素描，人前显贵有些不太对，可能是在特定的人面前显贵。
“当然，你该拿的钱不会有任何克扣。”
晏林了解过鲁道夫，毫无疑问，这个人的人生充满了失败。
但并不意味着这个人无能，相反这个人管理一家影院绝对是绰绰有余的。
他有学历，有经验，被生活驯服，并且认命，被多次背叛，和安格家有关系但不亲近，没有野心，没有后代……
唯一的麻烦就是得让这种人有点盼头。
简直就是天选打工仔。
安格当然能够从家里找出一个更优秀的管理者，但合作的性质肯定会变味。
所以晏林一开始就开足了价码，不仅是命名，还有管理权，股份……
他现在手下基本没什么人，严格来说比艾露莎还要落魄，唯一不同的是，他能撬动的东西更多一些。
“这是留影技术的全部资料，包括主要材料，魔法部件，媒介构成，组装方式，运行原理……”鲁道夫对这个价格很满意，准确来说，能将这份技术卖出去就应该足够好运了。
所以，晏林得到厚厚一沓陈旧资料时，一时间沉默了。
其中不仅包含着留影技术的一遍遍实验过程报告，还有各种注释，注引材料。
简单翻看。
前半部分字迹工整，显然是打印或者代写的，后半部分完全变成了手写，尤其是放在最上面的成果，显然是有过被反复翻看的痕迹，纸面已经泛黄了。
差不多有五斤多重的纸张。
通过字迹，可以看到里面究竟凝聚了多少的心血。
现在就被眼前这个男人轻易地递给了晏林，甚至手上还沾着酒水。
“这样的技术怎么会没人要呢？”仔细翻看了一下前面，晏林有些疑惑。
哪怕不看最终成果，过程大量的数据都是经过验证的，这些都是财富啊。
“这些，有人做过了，并且很多都是常识，我只是进行了论证，并且将它们拼接了起来。”鲁道夫自嘲一笑。
为了这些东西，他把钱花光了，妻子跟着朋友跑了，孩子不是自己的，亲人也不欢迎自己……
仅仅是为了几个词，严谨，仔细，实际……
“不，这将会是个伟大的发明……”晏林不得不承认，这些东西正是自己所需要的，足够自己省下许多时间和金钱，他一边翻看着，抬起头：“我看你在前期试图寻找过感光元素吧？”
“是……”鲁道夫点点头。
“但我没有找到，可能是我的天赋不够，我所感知到的所有元素都没有直接带感光性质的元素，但通过翻阅书籍，以及进行构筑模拟和解析，我发现了某种感光构筑，将元素进行排列……但我们无法解析其中的原理，因为如果要弄懂原理，我对光本身进行了解析，目前我们采用了绘画构筑，但不会放弃……”
安格听得有些困了，用手支撑起脑袋。
但晏林居然能神采奕奕，并且表情看起来是听懂了？
“或许你可以尝试从现实寻找灵感？”
“现实？”鲁道夫没明白晏林的意思，“有人出过相关的论文吗？”
目的一致，但过程和原理不一样确实是很常见的事情，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自己的努力就更加可笑了。
晏林摇摇头，这就是这个世界的一些局限性了，准确来说是惯性。
“我是说，现实物质，拥有具有光敏特性的材料。”
“不太可能。”鲁道夫直接摇头，这在他听来实在有些“魔幻”，但出于学者的严谨，他还是思索了片刻：
“其实我们曾经研究过动物的眼睛……得出的结论是，来自大自然的伟力，也可能是与眼睛内部的魔法构式有关，我们无法在绝对完好的情况下观察它们眼睛内部，所以就放弃了……”
果然，涉及到这些东西，这个世界就好像形成了定性思维一样。
晏林知道，电影是利用了视觉暂留原理，但是可不要小看电影的技术含量，它包含了照相化学、光学、机械学、电子学等多门学科的知识和原理。
而鲁道夫的研究中，也提及了视觉暂留原理，以及使用了绘画元素将其定格成类似“胶片”的东西，还有许多的延申和各种尝试。
“材料啊，材料……”晏林拿出自己写的论文，与其说是论文，不如直接说是某种材料的成果。
鲁道夫接过那张纸——《胶片原理简述》
三十秒后，他猛然抬头，死死地盯着晏林。
“这……这是真的？”
“是真的，但是我弄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