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卫生间里正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显然是周亿正在洗澡。
沈珩站在门口听了一阵,没由来的觉得嘴巴很干,沉默半晌,点了支烟叼在嘴里,他捋了把自己的红毛,敲了两下卫生间的门,“哥哥。”
周亿听出是沈珩的声音,关了淋浴,略微抬高声线问:“怎么了?”
沈珩:“有事找你,正事。”
周亿再次打开花洒,任由温热的水淋湿自己。
“行,我马上出来。”
沈珩声音从门外传来,“我不急,哥哥你慢慢洗。”
门外有人等着,周亿再怎么气定神闲也不好意思耽搁太长时间,又冲了遍水就拿了浴巾擦干身体。他本打算找条浴巾围着出去算了,临出门前还是老老实实摘了浴巾穿了浴袍。
他和沈珩之间已经没有可能,平时的小打小闹勉强可以解释为「不好意思跟队友闹得太僵」,当着人家的面不穿衣服,可就说不出道理了。
打开卫生间的门,周亿看见了坐在他床上玩手机的沈珩。
沈珩穿着宽松的无帽圆领卫衣,下身一条灰色休闲裤,长腿自然的交迭在一起,脚尖上拖鞋要掉不掉,被他顶着玩。
周亿的眼神不受控制的落在沈珩的腰上一秒钟,下一秒他收回视线,垂下眼眸,擦着发丝上的水珠,“有什么事,说吧。”
沈珩放下手机,看着周亿问:“过年你回去吗?”
周亿把毛巾扔在桌子上,拉开椅子坐在沈珩对面,“回哪里?”
“回奉城,你回去吗?”
“在精神病疗养院过年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我觉得我一个精神健康的人就没必要去给自己找罪受了,你说呢?”
周亿这话说得并不好听,尽管他语气平淡,跟平时说游戏里选什么英雄怎么打一样冷静,但沈珩就是觉得自己从这几句话里听出了点难受的意思。
周亿母亲早亡,和父亲之间的关系也不好。别人过年都是阖家团圆,可他连家都没了,回一座并不期待他的城市,有什么意义?
沈珩清了清嗓子,把烟头按进烟灰缸,“你要不跟我回去?我问了,过年基地不留人,你留在这饭都没得吃。”
周亿没想到沈珩会这么说,最近一段时间他的确松懈了,的确不再表现得跟前几年一样那么抗拒。
他也知道自己不再警惕的原因是什么,拿到冠军是他身为职业选手的梦,和沈珩在一起打比赛,是他周亿的梦。
可梦就是梦,他没有忘记沈珩的母亲是如何字字泣血跟他说出那些话,求他放过沈珩的。
他当时也想告诉沈珩的母亲,他们这样不是生病了,他的喜欢也不是有病的。
可说了又能怎么样呢?
比赛里,他发现问题及时沟通说不定能扭转局面力挽狂澜。但这是现实,是他没办法改变的现实。他已经深切体会到失去父母是什么滋味,并不希望沈珩也尝到。
周亿:“不去,沈珩,我不是无家可归的小可怜,你大可不必怜悯我。我是成年人了,我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也有地方去。”
沈珩被周亿的话气笑了,“我说这些话,不是把你当小孩,也不是单纯的怜悯你可怜你,只是因为你是我喜欢的人,我想关心你。”
周亿深吸了一口气,手指蜷缩起来握成拳头藏在身侧。他低着头,眉眼藏在刘海下方的阴影里,叫沈珩看不清。
沈珩忽然觉得,周亿离他很远。
哪怕周亿就坐在他对面,他一伸手就能摸到周亿,他也觉得周亿好远。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周亿的身后,拉着周亿,强迫他离自己越来越远。
“周亿,”沈珩道,他很少用这样正儿八经的语气叫周亿的名字。
“嗯?”周亿抬起头,紧绷的下颌逐渐放松下来。
“那么,就当可怜可怜我行不行。”
“什么?”周亿愣怔地看着沈珩,眼睛里满是错愕。
“我爸妈不在家,我没地方去,你可怜可怜我,跟我一起过年,行吗?”
“我……”周亿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他想拒绝沈珩,想告诉他一起过年也不能改变什么。
但真的什么都不能改变吗?
周亿扪心自问,答案是“不是的,能改变的。”
他对沈珩的狠心是有限度的,前些年已经达到极限,如今又是同队,他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日益松懈的心防,真在一起过年了,干柴烈火的,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沈珩说要他的那句话,余音仍回荡在他的心间。
那么到了那个时候他应该怎么办呢?和沈珩维持着一辈子不可能名正言顺的关系,躲避所有来自家庭的视线,做沈珩见不得光的秘密情人?
周亿喉结滑动,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可怕。
好像,哪怕是要躲在阴影里一辈子,如果对方是沈珩,他也能接受。
周亿在心里骂自己没出息,只要靠近了温暖就舍不得放手。
沈珩不知道周亿在想什么,他小心翼翼看着周亿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一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沈珩从来就不是那种冷静的主儿,他会因为赢不了游戏生气,会因为被坑了怒骂,会和队友因为一个决策争论。
只有周亿,是能让他从纷乱的思绪中立刻冷静下来的人。
但现在,周亿始终不开口给他一个答案,沈珩本就没多少的耐心几乎到达临界值。他不懂,这个问题,究竟有什么值得纠结的?
“回答这个问题,有那么难吗?”沈珩问。
周亿点点头,嘴角扯开一抹自嘲的弧度,“不难吗?你就当我是谨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