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让戚桉找到头绪,他看向女生,提问道:“裴哥?裴岁聿?”
许瞧点点头。
戚桉掀开被子,继续问:“当时他和你说什么了?”
这件事已经过去十几年,但是许瞧压根没有思索,开口就说:“那时你因为车祸昏迷,被裴哥送去了国外治疗,一直没清醒,裴哥也不让我去看望你。再之后见面,裴哥就和我说你失忆了。不过小七哥一点都没有变化呢。”
戚桉沉默下来,思绪渐渐清晰。
所以是裴岁聿为了隐瞒自己成为死神的事情,而对许瞧说了谎,也为了他能再次回到人间做足了准备。
他这个时候才明白为什么裴岁聿要对其他人说谎,不管是对许瞧还是李濂光。因为他一直都知道,戚桉肯定会回来,迟早会回来。
裴岁聿已经帮他找好了退路,所以他回到人间的过程并不辛苦,没有人对此提出疑问,他也不必绞尽脑汁对自己的起死回生找一个合适的理由。
他手指蜷了下,低着头静默了会儿,才倏地抬起头,对上许瞧的眸子,轻声说:“以前的事情,能和我说说吗?”
“当然。”女孩笑起来。
十六年前,六月底。
听枫语再次迎来了一批北漂的高校毕业生。
这里是老城区,楼栋破旧,距离市区有点远,地点也偏僻,房价不算高。而且这里一片全部种满了红枫树,一到秋天便纷纷扬扬下枫叶雨,红灿灿的,落在地面上还能发出细细清脆的声响,观赏性好,性价比高,正适合出来闯荡打拼的年轻人。
戚桉是他们中的一员。
当时他在一家私人公司工作,只是一个最底层的实习生,赚的钱不多,连房租都凑不齐,只能抽空时间多做几个兼职。
许瞧当年也只有六岁,父母离异,她被丢给了父亲,那个喜欢酗酒、脾气暴躁的男人。
两人的见面也很偶然,那天戚桉被老板无缘无故劈头盖脸训了一顿,晚饭都没吃,加班到凌晨才回家。
楼栋饱经风霜,楼道里电压不稳,声控灯忽明忽灭,被风吹的吱呀乱窜,在头顶晃啊晃,很是瘆人。
他疲惫地抬脚一步步朝自家走去,在经过一层楼时,小女孩正坐在楼梯上,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很破烂,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带着淤青的手却在努力地撕开棒棒糖的塑料糖纸。
路上经过夜市的时候,戚桉给自己炒了一碗粉,在此刻散发出热气腾腾的诱人香气,完全吸引了女孩的注意,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唇。
戚桉从她身侧越过,往楼上走去,女孩跟着站起身,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的塑料袋。
戚桉心情不算好,神情冷漠地继续走了几层楼,可站在自家门口前,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他叹了口气,返身折回。
女孩依然待在自己家门外,只不过眼前多了一个快餐盒。
“吃吧。”戚桉将塑料袋递给她,轻声说。
女孩眼睛倏地亮起,双手接过,第一时间却不是打开餐盒,而是将手里的糖果递给戚桉,开了口,声音软软的:“我们交换,哥哥!”
戚桉没有接,而是推开那颗糖,说:“不用了。”
没等女孩反应,他已经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然后在第二天,戚桉在自己家门口发现了一颗糖,他愣了下,最后还是将其捡了起来。在之后的很长时间,每天清晨,他的门口都会出现一根棒棒糖。
也就是从那时起,戚桉和小女孩渐渐熟识起来,他叫女孩瞧瞧,女孩叫他小七哥哥。
许瞧的酒鬼父亲不管事,从早到晚在外面染一身酒气回来,孩子饿一整天,哪里抵得住,吵着要吃饭,便会遭到一顿毒打。
她听到最多的话就是:“你个讨债鬼,当初怎么不死在娘胎里?”
楼房子隔音都不行,每次打骂的动静都很大,却没几个人愿意上前制止,谁都不愿意惹祸上身。
戚桉成天早出晚归,几乎没有撞见过这种场景。第一次,他被公司炒了,早早就收拾东西回了家,期间路过店面还打包了许瞧一直很想吃的麻辣烫。
时间正好指向晚上八点,他还没走进楼道,先听见女孩的哭喊和尖叫。
他怔愣片刻,随即扔下东西就往楼上冲去。
许瞧家房门紧闭,戚桉用力敲着门,过了好几分钟,满身酒气的醉汉才骂骂咧咧地开了门。
“你他妈谁……啊!”
他话都没有说完,先被重重揍了一拳,整个人都跌倒在地,“咚”的一声重响,整栋屋子都在颤。
戚桉直接从他身上越过,走进房子,喊着:“瞧瞧!”
女孩在客厅,双手撑着地板努力直起身,叫道:“小七哥哥……”
戚桉走过去将女孩抱起来,正想往外走,倒在地上的男人也站了起来,毫不客气地拎住他的衣领,下一秒就要甩一个巴掌,骂道:“我他妈……”
戚桉神情沉着,剎时抬起腿给了男人一脚,男人痛呼出声,即刻倒地,看着两人走远,还不忘骂道:“你他妈个白眼狼!就和你妈一个样!向着外人!想过好日子自己亲爹都能抛弃!你怎么不和你妈一起走?远走高飞去啊!”
戚桉将许瞧带回家,拿出药箱抹药包扎,女孩眼泪糊了满脸,他又拿出毛巾帮她细细擦干净。
许瞧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角,浑身都在发颤,却在戚桉站起身准备去洗毛巾时拉住他,摊开手掌,手心里放着一根棒棒糖。
房子里很长一段时间都十分安静,两人都没有动静。
最后戚桉拿起棒棒糖,将许瞧抱起来,推门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