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几乎同时松了一口气,身后传来轻啜声,戚桉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还未睁开眼睛的人,问:“他什么时候能醒?”
医生摇摇头,说:“这个我们也不能确定,现在病人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只能看他自己能不能扛过去了。”
戚桉的手指下意识蜷了起来,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降落在裴岁聿的耳边。
他很快抬手将自己的眼泪胡乱抹去,双手松开护栏,往后退了一步,看着护士将病床推进ICU。
接下来,他和裴岁聿之间隔了一层无法跨越的玻璃,掀开百叶窗的叶片才能看见对方的脸。那人依然冷淡平静,只有氧气罩上忽深忽浅的雾气,暗示他还好好地活着。
几个小时后,夜已经极深了,小齐开车送许瞧回家,王栎载着蒋烨赶去公司和数据部一起压热搜,裴梓乐不愿意离开,也在妈妈的怀里睡着了,病房外只剩下裴岁初和戚桉。
走廊上很是寂静,只有煞白的灯光洒落,和滚轮在地板上滑过的闷闷声响。
裴岁初依然在哽咽着,偶尔抬手抹去不经意间掉落的泪珠,在看见一手压下叶片,沉默着看向病房内的男生,更加控制不住地落泪。
最后她缓了不知多久,才终于颤着声音开了口:“小七,过来坐会儿吧,你也才刚醒,很累吧。”
被叫住名字的人放下手回过头,却没有挪动脚步,只张了张嘴,像是自嘲,声音嘶哑得可怕:“我这点累和他的比起来算什么?”
裴岁初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愣在座位上,戚桉视线收回,再次落回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的脸庞上。
“岁初姐,”不知道静了多久,他兀的开了口,“你知道裴珉做过什么吗?”
裴岁初更加怔愣,一双眸色和裴岁聿相差无几的眼睛睁得很大,她愣神地问道:“裴珉吗……”
戚桉认真地点点头,说:“他和裴岁聿之间,发生过什么?”
被提问的女人晃神了好一会儿,最后好不容易缓和,哽咽却比声音率先降临。
“我明明警告过他了,他昨晚还对乐乐下手了……我早就应该想到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戚桉闻言转过头,迈开脚走到她的身边,抬手擦去了泪痕,轻声说:“这不是你的错。”
裴岁初摇着头,掩面痛哭。戚桉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她的身边,俯身轻轻抱住她,像之前裴岁聿那样,力道极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挂在走廊上的时针不知道走了多少格,裴岁初稍稍冷静下来,似乎也觉得两人这样有些奇怪,她抬起双手同样抱住戚桉的脊背,轻轻拍了拍,说:“我没事。”
戚桉这才放开她,裴岁初抬起泪眼看着他,似是想笑,泪却流个不停。
她嘴唇轻启,极力稳住呼吸,开了口:“外界不知道,裴珉……并不是我的亲弟弟,也不是岁聿的亲哥哥。”
说完这句话,她的视线移开,看向那面遮挡掩饰的百叶窗,似乎能透过这些叶片,看见自己弟弟的脸。
她双目疲惫,却带着极深的情感,虽然同为黑色的眸子,但是她的目光总是盛着感情与笑意,看上去温柔生动极了。可是在此刻过于浓重的墨色让人觉得十分压抑,也让人感觉异常的累。
“这么说也不准确,毕竟我们的身体里还流着同一个人的血,那就是我的父亲。”
裴岁初是在元旦出生的,在她出生后不到半年,裴珉也出生了。
他的降临悄无声息,老宅上下,只有父亲一个人知道。
那个女人抱着刚满月的孩子出现在被母亲打理得漂漂亮亮的花园里,朝家门走来的时候,小路上的小虫都不叫了。
母亲受到极大的刺激,声嘶力竭,连扇了父亲裴知德好几个巴掌,最后转向那个女人,正要下手,怀里的男孩开始啼哭,整个人瘦瘦小小,连哭声都不嘹亮。
母亲的手忽的停下了。
裴家从商十几年,早就是这一带坐拥无数资产的大企业家,在全国的商业领域都有着一定的话语权。唯独一点美中不足,让裴家丢尽了脸面,那就是没有男孩。
在裴岁初出生之前,母亲已经流产了三个孩子,好不容易保下来一个,还是个女孩。
商业界的封建规矩,就是嫡长子继承所有重要家产和产业,既然生不出男孩,那金钱财富就要断在裴知德这一辈,裴知德无论如何不会让这件事发生。
于是他们有了裴珉。
那个女人将孩子放在裴家就离开了,母亲整日地哭,精神状态日渐趋下,甚至没办法带着裴岁初,裴岁初就这样和裴珉一起,被托付给了父亲请来的奶妈。
裴知德和母亲保证,自己和那个女人再无瓜葛,于是母亲的状态终于在慢慢变好。
她不再吵着赶走裴珉,虽然心生芥蒂,但再次承担起作为一个母亲的责任。
可她陪伴裴岁初的时间依然不多,她一门心思调理身体,每日都要喝下好几袋中药,求医看卦,拜佛烧香,终于在十年后,再次得到了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就是裴岁聿。
裴岁聿出生的那天,是一年中的最后一天。母亲在这十年来,第一次露出了轻快的笑容。
裴知德同样很喜悦,甚至特意为裴岁聿的出生举办了一场极其豪华的酒宴。
那段时间他们的生活真的很平和幸福,这才是作为一个家应该有的温馨氛围。
裴岁聿从小到大都很乖,几乎不会哭不会吵,更是让裴知德满意的不得了。
一切坍塌的开始,是在家庭医生给裴岁聿做检查时,发现了一个很大的问题——这个三岁的男孩对外界的情感很是敏感,可他不会笑,甚至不能很好地呈现出自己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