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再往上看,逆着人流,向上缓缓走去。
赫奇帕奇学院里,我现在是最奇怪的那一个。
很难想象这种角色会轮到我,那种班里总是挂着温和微笑的人,每说一句都会收到意味深长的注视,每一个动作都会被聚做一团的别人加诸其他的含义——有心机、矫情、作。
和辛西娅一样的发色和眼睛是有心机,和西里斯谈恋爱是矫情,和西里斯分手是作。
我不会处理这样的事情,但是朋友像流沙一样从身边溜走。其实,最让我感到糟糕的是那种气氛,一种你是异类的气氛。
它微弱、无声、像一场小雨,然而每一个人都无可幸免,避无可避。
我走入教室时突然安静的那一秒、走入同学中间时突然停下的对话、同学对话里突然出现的陌生的外号……我知道这些可能并不都是和我有关,但是当“我是不受欢迎的”这个意识从脑海里浮现,时时刻刻,我都紧绷着我的后背和泪意。
别哭。
我和自己说。
魔药课结束的课间,教授请我去拿一下新进货的魔药。
当我拿着魔药走进教室时,一声巨响从背后发出,我猛地回头,听见一声:“除你武器!”我的魔杖一下子飞到了对方手里,夜色初降,对方已经迅速地退到了教室外面,身上绿色的袍子一闪而过。
是斯莱特林的人。
我了然。喜欢西里斯的人哪个院都有,但是会动手的估计就是蛇院——她们觉得收拾我是给辛西娅学姐出气。
对方显然不是一个人,一阵嘀嘀咕咕后,外面传来一声“快快禁锢”,她们对着门上了紧箍咒。一个声音冲我喊到:“赝品!自己面壁思过吧!略略略——”
我没理他们,将后背贴着墙壁缓缓滑下,闭上眼睛。
我和自己说,这又没什么,一个晚上而已。
可是,我怕黑。
这好像是那种矫情女主的必备属性,但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赫奇帕奇的宿舍里会倒映着休息室里的一点暖光,因此我也没什么必要说。
真正纯粹的黑暗,在魔药课教室里,向我露出了狰狞的模样。
绿色的幽光笼罩,巨大透明的玻璃四周里,巨乌贼轻快地游来游去。斯莱特林的休息室里正中间的沙发上,四五个少女坐在一块儿,她们笑嘻嘻的,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她们正中间,坐着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孩。女孩盈盈一笑,轻声细语地同别人讲话,她并无偏颇,每个人都不冷落,反而更加惹得其他几个女孩暗中较劲,想要得到她更多的注视。
其中一人大声道:“辛西娅,我们给你准备了惊喜呢。”
另一个女孩又惊又怒,左手摁住刚刚的女孩,狠狠地掐了两下。本来得意洋洋说话的那人不明就里,不满地说:“你干嘛掐我——辛西娅,你知道了肯定高兴坏了。”
辛西娅看了看她们,若有所思地坐直了身子。
“惊喜?”
“我们把那个赝品锁在了——”
“赝品?”辛西娅说话慢慢的,她现在脸上不笑了,反而径直盯着那个邀功的女孩,“我没猜错的话,这个外号,是说那个薇薇安的吧?”
饶是最开始说话的女孩也意识到了不对,她磕绊了几下说:“额,额,是的。”
辛西娅慢条斯理地说:“你们对她做什么了?”
“……”没有人说话。
刚刚还愉快轻松的氛围荡然无存,所有人都尴尬地闭嘴不言。不是说辛西娅发火有多么可怕,其实,她几乎不发火。但是,她们很明显地感觉到,她生气了。
“辛西娅,那个赝品模仿你,我们实在看不惯她,把她锁在了魔药教室。”
“除此以外什么也没干。”
“收走了她的魔杖。”
几个女孩脸色涨红,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中间的辛西娅面色不变,歪着头听了一会儿,等她们的辩解完全结束以后开口道:“你们认为她有罪吗?”
“我不认为。”
“有罪的,不应该是那个布莱克吗?我们一直在口诛笔伐西里斯布莱克,为什么等到他真的犯下罪过,反而要把这些罪过归为另外一个无辜的女孩呢?”
她继续说到:“薇薇安的错处不过是看走了眼而已——这样的过错,我小时候不也犯过吗?”
“如果你们的评判标准是这样的话,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们平日里对西里斯的批评都仅仅是为了迎合我呢?你们的价值观念又在哪里呢?”
安静无比的斯莱特林休息室里,辛西娅缓缓站起,表情依然温和,但是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把这种温和当做宽恕。她向魔药教室大步走去。
小时候,我喜欢坐在院子里的石墩上,用手挡住从高空降落的光线,光如同熔化的金箔铺开在我的瞳孔,保存在我的眼眸。等到我在黑暗之中睁开眼睛,太阳的身影依然能够像橙红色的圆孔停留在我的视野里。
那么,四年级的这个春天,我在漆黑一片的魔药教室里,我也看见里凝固的闪光的太阳。
她敲门而入的那一刻我就明白西里斯对她的执念,闪着金光的美丽蝴蝶,每一个孩子都渴求她为其停留。荧光闪烁的光亮晃着她美丽的蓝色瞳孔,而金色的头发波光荡漾着闪烁着掉落在了黑暗的教室。光越来越亮,光越来越亮,直到我敢于站起身来,看见她的身影。那一刻我也不再记起她名叫“辛西娅·南汀格尔”,我只知道她是我的半身,我梦寐以求的勇敢张扬,我不惧黑暗的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