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得顾奕西说:“嗯,是啊。”
她说话时声音坚定诚挚,不像是普通的回答,更像是一种承诺,对在场的谁的承诺。
苏观此时此刻就坐在她们对面。
她笑了,撇过头的时候,恰好衔上顾奕西的视线。
真是的。
那一刻苏观心想,其实顾奕西继续她的“报复”也无妨,那有什么呢?
不管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又或者是报复,苏观都觉得没问题。
大不了就是应对方式不一样罢了。
前者她是心甘情愿的;至于后者,她也会觉得那是“甜蜜的报复”。
***
新年年味很重,等一大家子人吃完饭,天色已经不晚了。
顾园出手阔绰,将一整个家都布置得漂亮,红灯笼红对联,张灯结彩,年味十足。
苏观和顾奕西一起在外面散步。
凉凉的夜风刮在她们的脸上。
江北是个宜居的城市,饶是在过年的季节,也不见得有多冷。
她们互相牵着彼此的手,紧紧握住。
耳畔是顾园传来的嘈杂的人声——喝了酒嘛,还有很多小孩,辞旧迎新,大家都闹哄哄的,正常。
更远的地方,还有人放烟花爆竹的。
顾奕西牵着苏观的手莫名地用力,紧了一紧,她说道:“嗯,这里居然有人放烟花啊?”
苏观偏头:“怎么了?”
“嗯,多半是偷偷放的吧。”顾奕西耸耸肩,“我以前才到顾园来的时候,这里可不让放烟花。”
“可是很漂亮啊!”苏观说,忽而又怀疑地问:“万一是现在可以放了呢?”
“嗯……应该不行。”顾奕西沉默了一下,说道。
她是怀孕了,不是傻了,这些禁令是怎样的,她还是知道。
苏观说:“既然不行,她们还放啊?”
“所以我才会特地提出来嘛。”顾奕西的反驳来得快。
苏观无语,似乎是被她气得发笑,“原来你喜欢这种?”
“我喜欢哪种……?”这下轮到顾奕西发怒了,“说清楚。”
因为顾奕西怀孕了,苏观的逗.弄仅仅限于言语上的,比如像现在这样,在顾奕西发怒完之后,她又逗得顾奕西说了些什么“你这样的”话结尾,两人几乎是笑得捧腹。
笑啊,笑啊,银铃一般的笑声流荡在空气中。
就在这个时候,一股甜香味道涌入了苏观的鼻尖,与此同时,还有一片雪花飘落在顾奕西的肩头。
雪,下雪了。
恍惚间,苏观才有这样的意识。
很轻很薄的雪花缓缓降下,紧接着变得更多。
但雪一直都吓得不大,是细雪。
鼻尖那股翻涌的味道更加强烈了。
清冽的甜香,从苏观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觉得顾奕西身上的味道就像这样,是细雪中甜香。
她看呆了,伸出手,将顾奕西耳边的碎雪掸去。
顾奕西似乎还沉浸在刚刚愉快的交谈中,还没从前仰后合的笑中恢复过来,看到苏观一脸认真地伸手过来时,她还皱着眉头,嘴巴里嘟囔着:“怎么啊?我还是孕妇,哪有你这样虐待孕……”
虐待孕妇,说不过就动手的?这才结婚,这才哪到哪?
不过顾奕西并没有来得及把这段话全部说完,她只是看到,苏观认真地掸去了她耳边飘落的细雪。
“喏,我可不敢动手。”苏观耸耸肩,伸出手,把雪花递给顾奕西看,“看哇,证据还在这里呢。”
顾奕西愣了愣,目光落到那隐隐有融化之势的雪片上,说:“噢……”
人证物证俱在,顾奕西的确不好说什么。
“证据马上就要化了。”顾奕西逗她:“证据没了,你怎么办?”
苏观一怔,等她低头去看时,手指染上更多潮润,顾奕西说得不错,确实要化了。
化了 ,然后呢?
江北不会下很大的雪,等到春暖花开雪融这种事情,不会存在。
甚至也不需要等到天明日出。
因为今天晚上就是一场细雪,苏观这么想。
还不用怕日出雪才融化,它现在就会化掉。
再抬头时,苏观突然觉得顾奕西的面容,在灯下有几分模糊。
她依然直直地站立着,雪色潋得她更加冰肌玉骨,身后是一条不见尽头、只余暗光的长街。
苏观莫名想起了顾奕西那天对她说过的话。
“啊,是,融化了。”苏观喃喃。
“融化什么呢,”顾奕西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拍拍苏观的肩膀,“这雪还会下呢,明年还会下呢,江北虽然虽然不会下很大的雪,但还是会下的。”
“要是你觉得江北的雪景没有看头,那我们就去
别的地方,年年都有雪,年年都看,年年都不融化。”
这样的话当然不是没有来头的瞎说。
苏观心中淌过一脉暖流,她“嗯”了声,“好。”
顾奕西一直仔细端详着苏观的表情,似乎非要确定她没事才接着说。
不过这次她说得更加直白,动作也是,直接拉着苏观的手,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抚摸:“喏,你可是孩子的另外一个妈,要是你不在了,我就……”
“你就什么?”
顾奕西显然没想到苏观会挑她这句话回答,一时半会儿还不知道怎么回应,像是被噎住了一样,好半天才吞吞吐吐出来一句话:“我就不会放过你咯。”
“好好好,不会放过我,”苏观求饶,“那总要给我戴罪立功的机会吧?”
“什么机会?”顾奕西狐疑地看她一眼。
苏观倒也是生得秀气,路灯晃着,街面又挂着喜气洋洋的东西,映得她眼里红的白的一片,又流淌着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