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没,苏兄不妨直言。”
“身在草莽而心怀好爵……”苏学简搁下茶盏,微微一笑:
“在下所求,唯‘仕途’二字。”
……
一只杜鹃落在宫门墙头,悠然梳理羽翅。
宫城东门两扇大门洞开,一乘马车自春明门大街而来,缓慢地行驶于冗长宫道之上,车中人执一描金象牙腰牌,来往宫女内侍无不顿步,低眉顺眼。金风穿堂,帘幅翻飞,可见矮几上一尊双耳白瓷香炉,檀香烟气沉静,矮几边坐着一人,狐裘风毛滚动,素白的手抵住浅淡的唇:
“咳咳……”
福元忧心忡忡,将翻飞的帘幅牢牢按在车门框边儿,探着半边身子:
“圣上怎地还咳嗽,这都小半月了,奴婢看赶明儿怕是还得将李太医开的方子吃上一剂。不如诏李太医来再瞧瞧?”
沈弱流斜靠着软枕,摆手:“朕还奇怪呢,你说朕摔的是头,怎会风邪侵体……”
这会儿不见风,他略坐直了些,沉香气熏人平静:“朕如何坠马,何人要害朕,让李太医先将那药究竟是什么东西弄清才好查。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朕暂且将养着。”
圣上本是金尊玉贵的人,怎料却遇到这档子祸事,那鹿发狂撞了铜爵,连带圣上也遭殃,堕马撞了头部,硬是昏迷了整整一天……
福元还将那日情形记得十分清楚,圣上醒来见他,眼神迷茫,问的第一句话是:“你是何人?”。
当时福元吓瘫了,还是胜镇定,当机立断封锁了消息,急诏李太医来为陛下诊看,原是那药力未消加之坠马磕了头部,导致的记忆缺失……所幸有的治。
圣上吃了几贴药,渐渐地恢复了,可关于秋猎两天的事,他一概记不得。福元问过李太医,说是日子久了会慢慢恢复,心里大石头才落地。
……几日的病,圣上本就不大的脸又小了一圈儿,额角青痕未褪,唇色浅淡,狐裘簇拥着整个人琉璃似的不经周折,稍微磕碰就碎了。
福元鼻尖酸楚,却不敢不尊圣谕:“……是。”
马车一转,朱甍碧瓦,重重歇山顶,栏杆九曲直通天阙,飞檐勾带护花铃“叮铃”“叮铃”。
换乘了大辇,福元与沈弱流拢紧狐裘:“北镇抚司已将鸿胪寺的几个堂官拿了,沈七办事妥帖,想来不日便能查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说到此处,福元察言观色,“只是御马监那帮人沈七不敢轻举妄动,等着圣上的意思呢。”
御马监下辖四卫营,担任宿卫,那帮奴婢各个眼睛长在头顶上,平日里主子面前还算恭敬,背过主子竟是连福元都不放在眼底。
这话福元从未与圣上说过……奴婢与奴婢之间再多嫌隙,若闹到主子面前,那便是惑主乱政,意图不轨。
“不敢轻举妄动?”沈弱流轻飘飘地笑了声:“究竟谁是他的主子?是朕还是御马监那帮奴婢?”
福元瞧出圣上不愉,忙道:“奴婢糊涂……”
“罢了,你传谕沈七,御马监那帮奴婢没这个胆子,朕倒是怀疑此事与绪王脱不了干系。”沈弱流按着眉心,“……一个沈青霁还不够,暗地里还有多少人惦记着朕!”
他尚记不起秋猎那夜详细,心中隐隐感觉遗忘的部分非常关键。
……记不得便记不得,此日回京,沈青霁也好,躲在暗处的老鼠也罢,总要将这些事一宗宗地清算干净。
福元瞧圣上眉宇之间愁绪万千,亦十分忧心:“奴婢省得,圣上龙体将愈,不宜过虑,这些事便交于底下人做便是。”思忖片刻又道,
“圣上在行宫这些天,宫里有大长公主与张都知,绪王爷这几日差人来问了几回,除此之外,倒还算安分,今日回宫张都知提前安排了三乘马车自春明门驶往郢都各个巷路,想来也查不出什么。”
沈弱流神思回转,颔首道:“叫姑母乘那辆马车回府吧,便说是府上差人接她归家。朕不便见她,改日定亲自道谢。”
福元应道:“是。”
大辇停在福宁殿前,福元扶圣上进了殿,虽将秋季,殿内却已提早烧了地龙。圣上矜贵,殿内陈设雅致巧妙,紫檀木的书架上堆满古籍,御案上隔着笔架,烛台砚屏等物,一尊青釉狻猊香炉,沉香缭绕,静心宁神……案侧两尊铜鹤香炉,另置两个矮架搁置百官的奏折公文。
竹纹飞罩连着隔扇,浅茶褐帘帐层层高挑,沈弱流转右朝里,四扇花鸟山水屏风隔断邻窗的榻,榻上提前置好了软靠,沈弱流坐下,福元将一张毯子搭在他膝头,往博山炉中添了些香。
这时候,胜春进来了,先是请了安。
“送走姑母了?”沈弱流抬手叫他起来。
胜春道:“是,臣将大长公主送至天阙门外,想来绪王起不了疑。”
小几上白瓷瓶插着几只绿云菊,沉香味混着苦涩的花香,沿路的周折彻底放松下来便是疲倦,沈弱流靠在软榻上半眯眼,轻轻点头:“朕晓得了。”